※※※※※※※※※※※※※※※※※※※※※※※※※※※※※※※※※※※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2004/12 (第一三一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xys.dxiong.com        ※ ※            ◆赞◆助◆单◆位◆            ※ ※   汉林网上书城:www.hanlin.com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 ※ ※                                 ※ ※※※※※※※※※※※※※※※※※※※※※※※※※※※※※※※※※※※                   § 【卷首诗】             §                   §      巷脚 辛 哲:巷脚            §                   §     ·辛哲· 【网讯】              §                   § 你姗然走过, 【牛肆】              § 未发觉这远行的过客,                   § 我站在滴水檐下, 方 渡:性感的阅读         § 用背影遮住整个春天。 贺 铭:英语的困惑         § 吴玉征:地铁            § 你去而复返,                   § 透过矮墙只看到我的侧影。 【丝露集】             § 我一回头,                   § 便错过了一个季节。 野 川:坐在七楼的家里(组诗)   § 东方亮:饯行            § 我只是匆匆过客, 梅承鼎:唐僧师徒征婚(故事新编)  § 却为了这一次谋面而留在了古镇。 陈宜新:阳光的审判         § 巷角的水滴洞穿了我的等待, 乔 治:神农草           § 也洞穿了命运的陷阱。                   § 【网里乾坤】            § 我不舍离去,我只能离去,                   § 我不能离去,我终于离去。 亦 歌:庄子和他的成语       § 你却从未得知, 肖 毛:槲寄生:爱情与圣诞的象征  § 在古镇的巷角有过一只身影,                   § 在一墙之外, 【网萃】              § 有人站立了一世。                   § 许文舟:小品六题          § (寄自中国大陆)                   § 【网讯】∽∽∽∽∽∽∽∽∽∽∽∽∽∽∽∽∽∽∽∽∽∽∽∽∽∽∽∽∽∽∽ ◆ 新华网上海频道记者杨金志11月23日报道:上海一家报社的文化版编辑 说,只要在“西祠胡同”网站的论坛上留个言,跟10个网上自由撰稿人约稿, 不出两个小时肯定会有10篇稿件出现在这位编辑的电子邮箱里。在互联网时代, 市场化媒体与自由撰稿人的互动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期,他们之间的互相需要已 经到了“缺了对方无法生存”的状态。   “网漂”一族期待以网成名   上海某出版公司负责人、自由撰稿人杨葵说:“那些网络写手就像北影厂门 口的那些群众演员一样,既需要养家糊口,也想以此为跳板,抓住某个机会大红 大紫。”   杨葵告诉记者,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尤其在北京,有一批青年为 了扬名专门进京,租起简易的房子,到某个著名网站、论坛上“混”,写文章期 待获得别人的注意。他们同时也留意媒体编辑在网络上发出的“指令”,随时准 备“抢”到写一篇稿件的差事,以获取稿费和名声。自由撰稿人和媒体编辑在网 络上一般都有比较专业的小圈子,如书评、影评、旅游、餐饮等。在一些时尚杂 志里,这样的写手尤其多见,他们使用不同的笔名发表文章,一般每个月会有两、 三千元的收入。这些自由撰稿人可能也会在报刊、杂志谋一份工作,但会不停地 换工作,保持“漂”的状态。   虽然大部分网络写手还是籍籍无名,但确有一些长期混在网络上的写手“写” 出来了。上海《东方早报》评介版乐评编辑蒙莺告诉记者,她把撰稿人分为“一 线”和“二线”,所谓“一线”就是比较有名气的。她说,几年前网络刚刚兴起 时的第一、第二代网络写手,其中的佼佼者都已经“功成名就”,因为他们都已 经进入主流媒体,不再依靠网络生存。“过去他们是把稿子贴在网上希望有人能 采用,现在是媒体一再跟他们争取首发权,先发表在媒体上再贴上网。”蒙莺说。   一位自由撰稿人提到,有一位笔名赵赵的著名自由撰稿人,专门靠在各媒体 上写随笔谋生,几乎每天一篇,现在已经“买房买车”。因为名气已经出来,现 在有人找赵赵写剧本,赵赵不再撰写随笔。再者,一位名叫徐江的诗人,靠写专 栏生活,也已经在天津“买房买车”。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网络十分轻易地制造了许多小圈子,媒体编辑与自由撰稿人的供需也绝大多 数在这里完成。在一些自由撰稿人和媒体编辑那里,他们的电脑随时开着MSN 聊天软件,一人同时与几十人进行交谈,不停地有人上线下线。他们时常到一些 网上论坛、BBS去“逛”,获取供需信息。但实际上,这些自由撰稿人之间、 自由撰稿人和编辑之间,在现实世界中很少有互相认识的。   《了望东方周刊》杂志一位编辑告诉记者,他每天要收到近百个电子邮件, 作者来自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稿件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政治、经济、军事、社 会、国际、文化都有。稿件以述评为主,很少纯新闻稿件。这位编辑告诉记者, 新闻稿件讲求真实准确,不能由社外人员完成,而言论、述评一般不涉及具体事 件,具有可操作性。一般来说,编辑如要采用稿件,就会电话或电子邮件联系作 者,希望其不要再投给其他报刊。   江苏昆山海关工作人员龚震就是给《了望东方周刊》写稿的自由撰稿人之一。 龚震告诉记者,他的稿件投向十分广泛,杂志如《南风窗》《三联生活周刊》 《了望东方周刊》等,报纸主要是发改委、环保总局、国家林业局、海关总署等 国家部委所办的报纸。龚震给这些媒体投稿,从来不与编辑人员联系沟通,基本 是“守株待兔”等待编辑回音。据龚震自己了解,像他这样在国家机关工作的自 由撰稿人不在少数,山东某地税务局、河南某地统计局等都有。   龚震主要根据在海关工作掌握的一些材料数据,撰写经济述评类文章。他说, 一稿多投原因主要有二:第一,不知媒体用不用,有的媒体说三月内不见回音即 可投其他媒体,其实“等上三年也不会有回音”;第二,稿费一般偏低,有的千 字文只有三、四十元,有的媒体想不起来就不开稿费。   与政治绝缘   绝大多数的自由撰稿人,都有意识地与政治话题保持距离,与政治绝缘。   自由撰稿人杨葵今年30多岁,曾在事业单位担任一定领导职务,现“下海” 经商,物质生活优厚。杨葵几乎为北京所有市场化媒体撰写过稿件,且都是应约 而写。杨葵的稿件主要有两类:生活小随笔和书评。一般六七百字可在半小时内 挥就,稿费约1000元。杨葵一年大约能写100篇稿件,他认为自己写的是 快餐文化。   杨葵说:“我只写文化、生活方面的文章,因为我对政治经济不懂。人的精 力有限,把这一块做好就行了。”对于一些学者的思想类文章,杨葵表示厌恶, 认为他们言之无物,忽左忽右;言行不一致;精英意识浓厚,圈子观念狭隘。 “他们是金字塔的塔尖,就要忍受寒冷,不要又想高高在上,又想什么都沾。” 杨葵说。   作为乐评编辑,蒙莺也从不沾政治方面的东西。她说:“娱乐和政治时评不 一样。你到网上的时评版去,其实没什么人,比娱乐、文化版面的热闹差多了。 更没有人在那里约稿写稿,因为牵涉到意识形态。”   龚震算是和严肃话题比较接近的,但只是撰写经济时评,从来不涉及政治话 题。因为涉及行业不正当现象,他的文章曾经引起国家有关部委、行业协会的不 满,有关部门曾通过编辑追查他。龚震说:“我的数据、材料是准确的,结论只 代表个人观点,他们无法追究我。”作为九三学社会员,龚震有向中央直报情况 的职责。他说:“向上面报就直接点、尖锐点,给媒体写文章就要变换角度和写 法,有些会惹麻烦的东西就不写。”   自发“充电”和讲求职业操守   对不少自由撰稿人来说,“爬格子”是乐趣,十分看重自己的文笔,为此不 惜利用业余时间自发充电,撰文行事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准则。   龚震告诉记者,他为了写作爱好放弃了很多朋友聚会、迎来送往。“我的生 活在别人看来可能单调,但我自己不觉得单调。我对自由撰稿人的状态很满意, 因为可以经常把自己的想法发表出去。”龚震说。他平时将大量时间耗在图书馆 里,甚至还发动爱人一起去图书馆读书。龚震认为:“人总是有惰性的,看书一 天比一天少,最终就荒废了,所以要通过外力压迫自己看书学习。”   上海的朱学仕是《知音》杂志签约作者、《健康必读》杂志特约记者。他曾 是一名在上海打工的甘肃民工,因自小是文学爱好者,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位 小有名气的“民工作家”。朱学仕告诉记者,他现在一个月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左 右,稿费为两三千元,宁精勿滥。作为《知音》杂志的签约作者,每千字120 0元,签约三年下来也就发表8篇而已。   朱学仕对记者说,他在采访写作中有几个原则:第一,一定要采访到人,采 访不到人宁愿放弃选题;第二,不做文抄公,绝对文责自负;第三,用准确的事 实避免吃官司,“一旦吃官司就完了”。“很多人对自由撰稿人有偏见,认为他 们瞎写,也的确有自由撰稿人把名声搞坏了,所以我更要小心谨慎。”朱学仕说。 ◆ 以下摘自《北京现代商报》2004年11月22日荀冠龙报道《新浪网上纪念馆被 指发“空难财”》。   网上祭奠收费引来恶骂   昨天下午,在新浪设立的“东航小型客机在包头坠毁”专题报道中,有一个 “网上纪念馆”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不少网友对新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设立纪念 馆颇有好感。但打开其中一个名为“手机祭奠”的页面时,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 消息出现在善良的网友面前:“手机献花祭奠:2元/次;手机点歌祭奠:2元/ 次;手机上香祭奠:2元/次”等。为了促销,新浪方面还承诺发每条信息“奖 励储值1元”。   针对新浪这一发“空难财”的做法,一些网友在沉痛悼念死难者的同时也表 达了最大的愤怒。一位名为“tujin666”的网友表示:“献个花还要钱,真恶心, 我说怎么这么好心呢,这么快就有纪念馆,赚这种钱,良心被狗吃了。”一位名 为“sxsailboy”的网友则表现得比较理智:“网上献花不要人民币,有心就够 了。”而另一位网友则愤怒地表示:“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样没有人性的事? 还是中国人吗?”   承诺“分成”征集代理商   还有“更没有人性”的事情是,新浪和自己的一些合作伙伴还就这些“网 上纪念馆”发布了公开的“招商公告”,称“只要支付一定数量的预付款,就可 成为网上纪念服务代理商”,并公开承诺“代理商的收益”包括“各类纪念馆建 馆费的分成”、“各纪念馆增值服务的分成”和“代理商特色服务收费”。   一些经常浏览新浪页面的人士昨天在听说此事后纷纷向记者表示愤怒。一些 人则表示,有关部门应该对新浪这样没有职业道德和违背人性的做法展开调查, 还有人表示“新浪有关负责人和新闻编辑应该为此事向国民道歉并引咎辞职。”   新浪找到新赢利模式?   此外,记者在新浪的其他竞争对手网易和搜狐等网站看到,尽管这些网站无 一例外地设置了“纪念馆”之类的页面,如搜狐就开辟了“悼念死者”专栏,但 均没有像新浪那样迅速地从空难中找到生财之道,利用善良的人们“悼念”亡者 之机来发财。有人讽刺地称:“新浪在短短的半天内就建立了新的赢利模式,不 愧是国内门户老大。”   不知道在新浪大发“空难财”之时,突然消失在包头南海公园的那55个生命 会不会因此而感到更加不安和遗憾。 ◆ 以下摘自《经济参考报》2004年12月6日周润健报道《网络语言:年轻人中 流行的游戏文字》。   “日光机场:这是个恐龙(丑女)横行的时代,美眉(美女)都绝迹了,7 456(气死我了)!   绝望的生鱼片:青蛙(丑男)更多,你真是286(脑子转的慢)。”   以上是网上极为普通的对白,如果不是网民,你肯定会对这段对话,一头雾 水。   其实,类似“200”(公园)、“DD”(弟弟)、“886”(再见)、 “GF”(女朋友)、“PMP”(拍马屁)这样的网络语言,在年轻人中间已 经相当流行。走进各所大中学校,随处可以听见“恐龙”、“灌水”这样的网络 用语。那么,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看待这类不可小视的游戏文字现象呢? 学生:喜欢“Q言Q语”   天津市实验中学一年级女生王某告诉记者,网络语言活泼幽默,用起来非常 方便而且时尚,很受同学们欢迎。   记者登录了几家国内网站的论坛和聊天室,发现其中的帖子或是聊天记录均 充斥着汉字、数字、英语字母等杂糅使用的情况,让人看得似懂非懂。记者不耻 下问后才明白了一些网络语言的内涵,如“蛋白质”是指“笨蛋+白痴+神经质”、 “尴尬”则被统统写成了“监介”、“学困生”特指“一学习就犯困的学生”, 至于网络新手则被称作“菜鸟”……   据记者了解,目前很多中小学生都喜欢用网络语言写日记、周记。他们认为, 这样写成的日记、周记即使被父母看到了,父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既保护了 自己的隐私,又少去了很多麻烦。   对于一些声讨网络语言的声音,有些学生表达了这样的观点:语言的使用本 来就应该不拘一格,生动有趣的网络语言其实和相声、小品语言一样,是具有独 特魅力的。比如畅销的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猪八戒日记》、《此间 的少年》里便充斥着“美眉”、“青蛙”这样的网络语言,读起来给人耳目一新 的感觉。倘若将这些词语转换成正统的表达方式,恐怕可读性就要差很多。在这 些学生看来,既然使用网络语言的小说已经被印制成了书,并在市面上公开销售, 那么显然网络语言已被社会所认可。   一位网名为“风之子”的年轻网民,则在网上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们知道 自己需要什么样的语言,那些罗嗦乏味的文字很讨厌,明明一个单词或者一个符 号就能说明白的事情,干嘛非要绕来绕去的呢?我们就喜欢这种“Q言Q语”, 既好玩又充满个性。 家长:与孩子沟通越来越难   在大力倡导尊重孩子隐私的今天,孩子的日记,家长是不应该看的,但很多 家长出于对孩子的关心,还是选择了偷看孩子的日记。但他们看后发现,孩子写 的东西,自己竟有些看不懂了,不禁心生担忧。   家住天津市和平区的许女士发现女儿的日记中记有这样一段文字:没想到我 最要好的朋友竟然欺骗我,7456(气死我了),真恨不得一脚TST(踢死 她)。许女士看后左思右想,不知所云,直到女儿放学回家解释后,方才明白过 来。许女士无奈地对记者说:“这是什么话呀,根本看不明白!看来我和孩子之 间已经有了网络代沟。”   家住天津市南开区的小楠在上小学时成绩非常好,尤其擅长写作文,她写的 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乃至全校宣读。升入中学后,小楠开始迷上了网 络,特别是自己有了电脑后,她更是沉迷其中。近日,在一次家长会上,老师告 诉小楠的家长,小楠写的作文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PF”(佩服)、“42 42”(是啊)……被写进作文的竟是些读不懂的网络语言。   采访中,一些家长向记者表示,孩子和同学平时说话时使用网络语言,他们 一般是不会干涉的。但是,孩子要是把这些语言用到作文中,他们就很难接受了。   有家长认为,要让孩子不受网络语言的影响,就要让孩子远离网络。但也有 家长表示,与其排斥网络语言,和孩子产生隔膜,不如宽容一些,引导孩子,了 解年轻一代的想法,从而创造出健康、富有特色的网络语言。在他们看来,所有 的语言中都会掺杂进不好的东西,只要大家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诚实友好的交 流,网络语言就可以变得很好,可以让老师、家长放心。 老师:冲击传统教学   近日,天津市的一份抽样调查显示,被调查的学校中,几乎每个班级都存在 学生或多或少使用网络语言写作文的现象。   天津市求真高级中学高级教师王辛铭说,受网络语言的影响,学生在作文里 会冷不丁地冒出些网络词语。一些年纪大的老师根本搞不清是什么意思。对此, 若不加以引导,学生极有可能会养成不规范使用语言文字的习惯。   该中学另一位高级教师王义明告诉记者:“我们不提倡在作文中使用网络语 言,一旦发现,我们会给学生讲清利害关系,从正面引导。现实情况是,学生面 临考试、升学的压力,在这样的现实条件下,使用网络语言,会直接影响考试分 数。”   对此,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汤吉夫认为,现在很多语文老师看重的是语 言的规范性,这是对的,它可以保证语言的纯洁性,但这种规范性应该有弹性, 应该是动态的,而不是僵死的规范。比如,在商品经济时代有许多成语被广告化, 孩子们有可能会接受“错误”的用语,老师的责任是不仅要教会他词语原意的用 法,而且要告诉他被改造后词语的新意。 专家:难成气候但不可小视   有关专家表示,网络语言是一种语言实践。网络语言能在学生中间流行,说 明它具有一定的生命力。但是,如果用网络语言写出来的东西大部分人都看不懂, 影响了沟通,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语言专家李如龙对网络语言的使用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他说,网络语言对规范的汉语来说是一种污染,是小群体根据自己的爱好编造出 来,以满足团体交流的。但他同时表示,就目前来说,网络语言冲击力不大,不 会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   天津市社会科学研究院舆情研究所所长王来华认为,网络语言作为一种灵活 变通的表达方式,与常规语言相比具有新奇、简单、有幽默感的特点。因此,应 该关注对网络语言的研究,分清楚哪些是健康的,哪些是不健康的,并加强对学 生的正面引导,促使学生使用规范性的语言文字,毕竟传统语言有着深厚的文化 底蕴与历史内涵。   王辛铭说,在语言的长期发展中会出现一些新的词汇,有一部分会留存,有 一部分会被淘汰。网络文学的大量出现为一些有生命力的网络语言提供了流传平 台与渠道。因此,对网络语言的出现不必大惊小怪。   汤吉夫认为,语言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是同步的,伴随社会发展,语言会不 断的被丰富被更新。对于出现的网络语言流行之势,不能简单的判断对错。现在 的小孩都是读图时代长大的,他们需要更加简单、形象的交流工具,网络语言被 学生广泛使用是一种正常现象,也是语言发展的必然。因此,我们更多的应该是 理解。 【牛肆】∽∽∽∽∽∽∽∽∽∽∽∽∽∽∽∽∽∽∽∽∽∽∽∽∽∽∽∽∽∽∽ ◆               性感的阅读                  ·方渡·   前面的话   这件事对许多严肃人士来讲也许是一件“低级趣味”的事,我在写它之前, 不知道将会发生一些什么。对我个人来说,这仅仅是一件有益心智的事。除此之 外,我还暗暗期待在它的发生过程中,有许多快乐的遭遇。要声明的是,这些作 品大部分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还是真正严肃的社会小说,真正有“性”趣或者 叫爱情的小说只是一小部分。我并不想改变某些小说已有的定评。我也相信,任 何文本不可能只有唯一的解读方法。这样的文本是不存在的。社会发展到现在, 谈性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何况我们谈的只是小说中的性。不确切地说,仅仅是作 家的“意淫”。当然,这个词确切与否是可以商量的。比如,我们可以叫它“想 象中的爱情”。   做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了近一年时间,到了现在它依旧还是一个成熟的过 程。它在成熟中。任何过程都是值得记忆的。当我要公开自己的记忆时,我唯一 的希望是,留一个记忆给你。   正文开始了……   茅盾之《子夜》    这是一位伟大的作家,虽然北京有一帮自以为有资格给人家授予“大师”称 号的先生们瞧不上他。他在这部小说中描写了一些中国人的一些本质的东西。比 如人性。这在那个年代的小说中是技高一筹的。比如女人。在他的这部被称为 “扛鼎之作”(叶圣陶语)的长篇小说中,我们时常可以看见类似法国经典小说 中的场面,只是稍稍有点收敛而已。里比多是客观存在的。茅盾的现实主义幸运 地为我们留下了那个时代的一些真实的场景。即使茅盾为了充分照顾到社会各阶 层的阶级斗争之类的意识形态,使长篇小说的结构严重失衡,但是仍然不失其优 秀。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态,看一部小说会有不同的结论。我以 为这也是一部小说生命力的有力佐证。小时侯看《子夜》,很奇怪别人看出来的 东西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别人说的话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懂;留给我的,只是徐曼 丽、刘玉英、冯眉卿那些水灵灵的身影。还有那个被吴荪甫在书房里干了的佣人 王妈。一个被压迫的劳动人民,“这脸上有风骚的微笑,这身上有风骚的曲线和 肉味”。这样优秀的创造,茅盾在他的《腐蚀》中表现更好。这些旧时女人,现 在还活着,活着。虽然,她们的创造者,那个长着小胡子,表情机警,会一手好 看的毛笔字的人,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物质的世界。   巴金之《家》    “夜是死了,电灯光也死了。”    小时候读《家》,印象深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还有鸣凤。因为耐不住青春的 寂寞。这有什么呢。这总是有点什么的。这总是灵魂一隅的要紧事。但鸣凤没有 留下来,与青春一起结伴同行。那一园桃花现在还在巴金先生的灵魂中吗?这些 年来大概也凋零得差不多了吧。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现在在哪里呢?“欢乐的时期 已经过去,现在是悲泣的时候了”。   当一个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无法保护的时候,他还有能力、你还相信他有 足够的能量去拯救这个世界吗?他只能低低说一声“再见”了。许多女人的命运, 善良的欲望,如一片片桃花慢慢飘落。   李劼人之《死水微澜》    保路运动是一个结构,这也是一个漂亮的结构。象其他优秀的长篇小说一样, 优秀的产品总有一个有模有样的模子。我们面前的这部小说也不例外。但它真正 的优秀在别处。优秀在性政治。“顶急色”。这就象罗歪嘴,名字不好听,其实 是个很苏气的人:大方漂亮,穿着齐整,修饰入时。这样的一个人是与蔡大嫂般 配的。这是两个能人。俗话说,能者多劳。我们因此也就看到了“微澜”。   抛开“政治”,我们在天回镇,在兴顺号的内部留恋往返。这里都是些让人 感兴趣的俗事,体液的气息扑面而来,而且还是辣的,荤的,就象现在随处可见 的美容院按摩店。区别就在于一个是人事,一个是钱事。这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了。这样的作家一去不复返了。你还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吗?“刘三金是罗歪嘴临 时包来的婊子。”现在写婊子不是这样写的,现在写婊子先写一大堆避孕套。 “世道不同了。”   其实那是一个很狂的时代,很硬的一群人,活得象个男人,活得象个女人。 照现代新新人类的说法,很酷。    沈从文之《边城》    这是又一个深入俗事的小说家,俗到了家。不写小说了就去搞服装史,这也 是一件俗事。设想现在的小说家如果不去写小说,大概也有随笔写写,再不济的 也去写评论了,拿红包的机会也多一点,他们才不会去干什么服装史。   读他的小说,你会发现湖南的文化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水。没有比这个字 再合适的字了。水,还是水。看上去浅浅的,手轻点很柔和,却深不见底。就象 那矗立在河边的吊脚楼,摇摇晃晃,却经得住风雨。真应了一句话,女人是水做 的。说上去也是遍地风流,到头来也不过是,女人流血,男人遗精。任何高明的 郎中,也无可奈何。当一个全新的工农兵时代来临时,俗到了家的小说家除了去 搞服装史,还能搞什么呢。我们走在大路上,你去转古纸堆。谁俗?   曹禺之《雷雨》    这部话剧完全是可以放在小说里谈的。原因是我以为不谈这部话剧,是我这 部书的浪费。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文本,关于它的评论汗牛充栋。但有一点是, 阶级斗争的观念都太强了。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比方鲁妈,我以为就是一个可怜的“第三者”,而且不长记性,大概是落水 以后得了健忘症。一家人在什么地方工作,当妈妈的不知道,这样的事都能够发 生,年轻的时候跟主人发生点性关系确实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责任在谁,也就清 楚了。周老爷可能没有什么责任。进入21世纪,这个问题我们应该看清楚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繁漪这个女人搞出来的。如果我们要同情她,等于在同情 一个色情狂。这是过去评论里最荒唐的地方。一个乱伦的家伙没有什么可以同情 的。事实这样清楚,却又什么也说不清楚,一部小说的评论就此而发,这种评论 的品格与繁漪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我们说清楚了。因为现在这样的事有得听到了。 是有幸,还是不幸耶?   穆时英之《上海的的狐步舞》    看穆时英的小说看一部就可以了,这样的小说不应该是男人写的,张爱玲也 不见得会写。穆时英是放荡,放荡得连裤子也找不到;张爱玲是一种矜持的性, 小心翼翼,是弄堂里的小女子的性感。   丁玲之《莎菲女士日记》    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丁玲在延安的照片一副飒爽英姿,比现在所有的 “美女作家”都酷。她是“美女作家”的祖师母,假如现在有“美女作家”的话。   《莎菲女士的日记》出现在30年代的上海,不是一个奇迹,但也算是横空出 世。在这个流行吴侬语言的十里洋场,这部爱情小说最可宝贵的是它的精神,拿 得起,放得下,这只有湖南人才具备的素质,在张爱玲流行的大都市弥足珍贵。   这不是爱情小说的另一种写法,这是精神的另一种活法。这样的作家对爱情 不会有太多的关注,这只不过是她给文坛的第一声轻轻的敲门声。轻轻的,就已 经足够了。就象莎菲,爱过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我们不应该奇怪丁玲后来为什么会有另一种写法,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莎菲女士日记》里,她已经告诉了我们。你不能把它当成一部爱情小说来看, 即使在你看起来,莎菲女士也很性感:一袭旗袍,婀娜多姿,花样年华。与莎菲 接近的一个形象是美国的莎朗斯通,好玩,有一套好玩的做爱技巧,但是她会要 你的命。这是一种政治人格。虽然貌似性感,实则与性无关。她们手里都有致命 的武器。她对于男人的迷恋,她的性冲动都是一种装饰物。   赵树理之《登记》    他是真正懂得农民的作家。他不是那种深入几天的所谓体验生活的懂。他是 真懂。他懂得农民骨子里在想什么。所以他才会写出这样的小说。这样的小说什 么时候都不会过气。比方性,在革命的年代里,在农村,这是一个劳动着的话题, 永不消失。革命和反革命没有区别,有时革命者和反革命者搞在一起,反而激发 起胜利者的欲望。   赵树理所有的小说都只是一个开始,比方《登记》,接下来的什么事都没写。 婚姻有时纯粹是个人的事,和“旧中国农村”无关(邾瑢语)。这样的故事上个 世纪50年代存在,21世纪也会存在,因为这是人性,和别的无关。太监也一样, 他们之所以疯狂,是因为人性的路已被粗暴地截断。从这一点上看,说赵树理的 小说“总是富有鲜明的时代气息”是一种误读,他的小说力求挖掘农民人性的东 西,但没有做到。这和语言无关。赵树理在他的文本中闪烁其辞。是啊,那也是 一个闪烁其辞的时代。   老舍之《骆驼祥子》    总有一些作家是超脱的,比如老舍。比如老舍的《骆驼祥子》。那是一个出 类拔萃的、自由奔放的文本。那里有自由奔放的精灵,比如虎妞,比如祥子。在 那个时候,这是一个超文本。这样的作家,中国不多,一个?二个?不会更多了。   虎妞和祥子,这是一对可怜的夫妻。祥子是个呆头。值得同情的是虎妞,一 个追求幸福,却又死于流产的车铺老板的女儿。她本来是应该和自己用枕头掖在 肚皮上“讹诈”来的丈夫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理想没有实现,这跟社会无关,也 没有什么大山压着。跑在马路上的三轮车夫祥子,不幸遭遇暴雨,也与时代无关。 如果那时侯有比较健全的天气预报网络,祥子这时候完全可以坐在家里听京剧。   对虎妞的同情,长期以来人们是有些吝啬的。这跟她的出身有关,或者跟她 的示爱的方式有关。祥子这个人,最后堕落为嫖娼者,这似乎也纯粹是个人的事。 比方阿Q也只敢摸一摸吴妈的头。退一步说,出污泥而不染,祥子做不到。所以, 老舍先生在故事的结尾说道:“个人主义的末路鬼!”但是,一个人的事,总是 社会的事。社会脱不了干系。   郁达夫之《沉沦》    一边操着日本妓女,一边心想故国。这样类似的主人公,在那个年代的小说 里常常可以看到。但以郁达夫为最矫情。里比多应该是私人性的东西,跟爱国有 关系吗?如果我不妨承认,那也只能承认,这是一种性乌托邦。   里比多多了,妻子是一个渠道,妓女也是一个渠道。就看你操何种道德观。 这跟文明无关。贞观之治历史上是有地位的,但让它跟社会主义比没有意思。郁 达夫只是“艺术地写出计划的色情。”(周作人语)   但这只是中国白话小说的初期作品。可以高兴的一点是,写到女人,郁达夫 没有把女人写成永不疲倦的机器,象古代传奇那样。但不幸它使人物成了另一台 机器,男人随时疲软。   张贤亮之《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在此之前,还有《绿化树》。八十年代中期读这样的小说,简直是鸿蒙初辟。 象那个姓马的女人夹住了姓章的大腿,让人喘不过气来。小说界受其嘉惠不少, 从此小说家们都甩开膀子大干快上,一个个鲜活的女人妆点文坛更好看,大腿夹 得更厉害,从此揭橥文坛新一页。刘心武《爱情的位置》就玩去了。   观点可以更改,头颅可以低下来,女人是少不了的。读马列也好,读红宝书 也好,总比不上那个脐下三寸来得实惠。这是性精神胜利法,而且果真是胜利了。 粮食的饥饿,可以用草根替代,里比多的饥饿,无可替代,但它总要落到实处。 但姓马的女人显然还不是一台机器,她还有话要说,那是些毫无话语霸权的大白 话。与政治相比她是渺小的,但她夹住了不只是一个在牛棚啃马列经典著作的家 伙的心灵,她牵制了一群人。这不是女人的成功,这是政治的败笔。鱼与熊掌不 能兼得。那个在作者的另一部长篇小说《习惯死亡》的结尾里,一边写作一边看 裸体女人,两不耽误的家伙毕竟少见。他已习惯死亡,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而 我们不能不考虑身体的因素,还有性病的危害。身体哪里吃得消。   进得门来就吹灯    抱着我的小亲亲    嗯咦哟——    汪曾祺之《受戒》    我现在还不知道这部很少有作家说不好的小说究竟好在哪里。我的猜测是, 这部小说出世时,晾不出舌苔却又空空荡荡的文坛实在是太寂寞了,一个奇异的 文本不吸引人才是怪事。   我承认这是一个宝刀不老的老作家,有一股淡淡的性冲动(那个年轻的小和 尚不知道那叫里比多),有一股淡淡的处女似的的幽怨。他们在大地上奔跑,这 时,天空中有一种会飞行的植物,它叫芦苇。空气是植物的媒介,是它们使大地 有了舌苔,一张一弛。就象那些评论汪先生小说的文章,有一种飞行的感觉,说 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真的说不好,全凭感觉。《受戒》说到底是一首小情诗, 淡淡的,说有一种美学的感觉也可以的。我记得有一个外国美学家说过,任何一 幅儿童画都是艺术品。但我不能说汪老先生装嫩。   余华之《在细雨中呼喊》    从照片上看,余华是一个小眼睛,但他却有一双看世界的大眼睛。在这部我 最喜欢的余氏小说里,他睁大着眼睛问了一个康德式的问题,爱怎么可能?在社 会主义的层面上,这是一个隐喻。   细雨不是瞬间的暴力,却能长久渗透身心直至一生,直至呼喊而没有声音。 爱怎么可能?    是细雨的呼喊还是人的呼喊?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直至个体意识的丧 失,爱怎么可能?    肉身的象征寄托在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身上,一种不经意的残酷油然而生, 爱怎么可能?爱怎么可能!让人怀念的是那种在自家的板凳上鱼水之乐的场景不 见了。爱怎么可能。   苏童之《妻妾成群》   诗人丁当有一句诗,云:男人都有一个梦想,妻妾成群。这是八十年代的思 想,很有意思,但没有人注意。一句诗嘛,也许是心血来潮,没什么大不了的。   进入九十年代,苏童在《收获》杂志上发表了这篇让人大吃一惊的小说,从 此苏童就不是原来那个苏童了,他成了一个倡导潮流的先锋作家了。性趣小说的 天地拓宽了。这是一篇什么样的小说呢?暧昧,颓废,想入非非,男人的梦想。   放在近100年中国文学的背景下,《妻妾成群》是一部好作品。是把女性 描写成性奴隶的好作品。甘心做别人的小妾,跟其他的姨太太闹点小矛盾,对小 男人有点小心思,不一而足。这样的玩意儿翻开古代的传奇或小说,读哪页是哪 页,不用费工夫。苏童用“翻译”化的语言描写的这些场景,不会是一种进步。 所以张艺谋就高明,高明之处就是那个无处不在的大红灯笼,主义的象征推到了 前台。两者的区别就在于,苏童把人物当成了机器;张艺谋说,人物不是机器, 是那个社会把人物当成了机器,比如性机器。其实这无处不在的大红灯笼才是真 正的小说语言。可见,把张艺谋说成是中国小说的唯一读者是低估了这位世界级 的大导演,张艺谋是小说家。   一帮捧角的评论家从此把苏童列为中国有资格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不知 道是跟苏童开玩笑还是真的没读过几本诺奖得主作品。比如你们大家都喜欢的马 尔克斯,一不小心就挂在嘴上的《百年孤独》。能比吗?这样比苏童也不放心。 虽然苏童小说的性趣不比马尔克斯差。   王朔之《动物凶猛》   写青春的残酷,这是最好的文本。它使我们看到了在最高理想的照耀下, “革命”新一代的众生相,悖理时代的畸形人性。   米兰仅仅是一个象征,少年男儿的一个梦,直至消失无形。理想美好而无法 实现,关键很简单,权力至高无上地消解了一切。人性的扼制导致人性泛滥,成 为精神洪荒,这样的道理看上去有点说不通,不幸事实就是这样。   不幸事实就是这样,权力原来想给子民一个安全套,结果生理机制破坏,造 成了终生不育,所以有“代沟”一说。。但是年轻人总在慢慢长大,胡同渐成历 史。   说王朔是“玩主”,是“反动”(相对于“正动” )文人,面对这部《动 物凶猛》,这样的结论是信口雌黄,或者根本不知道王朔是个小说家。下这样结 论的“评论家”,应该记住毛主席的教导,透过现象看本质。王朔在懵你哩,玩 你哩。傻冒了吧你?   曲波之《林海雪原》   这是一部有电影大制作元素的长篇小说,少剑波、杨子荣类似邦德007。当 然照毛主席的教导,就是革命英雄主义加上革命浪漫主义。   白茹当然不是邦德女郎,白茹是一个在战争年代成长起来的解放军女战士。 她对少剑波的“意思”都是读者自己看出来的,她自己也许根本没有意思。一点 “小意思”有什么意思呢,没有。有的话也是因为读者自己太饥饿了。这是想象 中的“自我浪漫主义”(我自己杜撰的一个自认为比较切合的名词),跟革命作 家曲波无关。   贾平凹之《废都》   认识社会有两种方法,一是田野调查,二是书本的间接经验。田野调查是社 会学家的专业手段,咱学不会,书本里学社会知识也有一个选择的问题,这样的 书也不多,滥竽充数,反而影响视力。《废都》是这样一部社会学的书,他让你 知道有这么一个时期,中国社会有一群人是这样一个精神状态。从这个意义上来 说,它可以代替《金瓶梅》。   庄之蝶性活动运用“此处省略××个字”这样极端的手段,确实是贾平凹的 败笔。他完全可以可以用注解形式把省略的文字放在每一页的下面,并仿照我国 出版社出版外国书籍的编者按的写法,说明这些省略在正文里的文字仅供参考, 读者必须带着批判的眼睛来看,这只是我国一小撮堕落分子的腐朽生活方式,并 不意味着作者就是这样生活的。试看今日中国,人民勤劳勇敢,追求高尚生活方 式,我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取得巨大成就。一个作家能够自由地发表揭露一 小撮堕落分子腐朽生活的小说,也是精神文明建设的成果之一。这样行了吧?供 贾平凹先生参考。   许多人把批评的锋芒放在庄之蝶的性活动上,不妨理解为他们自己喜欢性生 活,所以把小说描绘的当代中国的的真实的社会生活场景忽略了。那是一些多么 精彩的场景啊,下海、股票、经商,堕落的和坚守的。你说哪一样不比性生活重 要?你为什么一定要揪住性生活不放呢?除了你自己喜欢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就象贪官在台上的时候喜欢讲反腐败,其实他比人家更腐败。其实喜欢生育也是 我们中国文化的重要基因。只有庄之蝶成了一个受害者,付出很多,得到的却很 少,这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啊。   艾伟之《越野赛跑》   变形的年代,变形的村庄,变形的马,变形的越野赛跑,性却没有变形。性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控制着一切,控制着越野赛跑。性是一个象征。在一个小孩的 视野里,这都是很奇怪的事。   浙江的作家写出这样的小说是一个奇迹。在我的印象里,浙江的文坛,诗人 都是才子;写小说的都“弱智”,要么你跑到外省去。《越野赛跑》使我改变了 看法。越野赛跑,看上去就非常有意思。而结果更有意思,跑什么呢,都是瞎跑。 1965年以来的历史就是这样一回事。   中国的性趣小说写性跟写吃饭差不多,一个生活的程序而已,表示有这么一 个器官它需要表达一个动作。艾伟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性。它不仅是一个“爬行 动物性行为”(见商务印书馆《性现象》一书)的动作,它还随时飞翔,带着更 多的欲望,“消失在清晨灿烂的光芒中”。性是一种姿态。   《越野赛跑》里面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主角:马,一匹马。马带来了开始,马 使村庄“一下子生动起来”,但却没有带来理想的结局。“我们的生活总是这样 开始。”在这部253千字小说的结尾,艾伟神定气静地告诉我们。毫无疑问,人 的一生总是这样,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在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听上去这样 的“绕口令”还不复杂。   铁凝之《大浴女》   铁凝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即使她撕开了笼罩在人性四周的面纱,面对遍体鳞 伤肉体,依旧“内心充满痛苦的甜蜜。”   性主宰了一切,性无处不在,性到处被摧残,性还在,性是不会死的。即使 性改变一切:个性、爱情和命运,还有身体,依旧是高潮一个接一个。性有顽强 的生命力。这样的人很令人羡慕。   铁凝是一个医生,说你病很重,但能够医治。病人的信心来了,但她们要面 对的是一大堆中西结合的药品单,有时就无从下手。药多不治病,恐怕还有一个 时间的问题,生命稍纵即逝。   铁凝缺少的是偏方。尹小跳、唐菲,还有那些混蛋男人们,都是大病患者, 只有偏方能治。   洗澡管什么用呢?铁凝指给我们看:这些都是病人,但脸色不错,仅此而已。   她还说,你们中间也有这样的病人,自己不知道,快去看一看。仅此而已。   铁凝不建议你去洗澡,这样你会觉得她在跟你开玩笑。也许这确实是玩笑,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玩笑。   古华之《芙蓉镇》   悲剧总是接连不断,都是些苦命的人啊。十多年前那还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 事,现在只剩下一个闹剧。唯一留下的是那里面的性趣,那是小说中的华彩,而 且高潮不断,一点不落俗套。悲剧中的性趣,那真是动人的性趣啊。   革命的都是伪君子,性爱的发泄俗不可耐;反革命的看上去猥琐,骨子里是 真正的高雅。现在读来都使人不敢相信。如果不读历史,这看上去象是才子佳人 的舞台剧,脸谱化。也许若干年之后,有人会对李国香这个女人寄予深刻的同情, 她难道不是极左主义的受害者吗?可能她的“患病”程度还要严重一点。为了革 命敢于“献身”的精神,类似克格勃的女特务。这样分析下去,事情就复杂了。 所以现在议论“文革”,还是感觉渠道有那么一点阻塞。   很难想象从苦难年代过来的人会有激情描绘那华丽的一段,扫大街的机械动 作变成了双人华尔兹。这可能吗?完全可能。我们这个民族已经习惯在痛苦中寻 求快乐,不太会注意象王秋赦这样的运动分子发出的声音。事实上,简单地把他 理解为运动分子肯定是不对的,这可能是快乐转移了我们的视线。   周洁茹之《我们该干点什么吧》   这是我看过的“美女作家”(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是贬意)最“美”的创 作。   许多人都去看她们签名售书时露出的亮光光的露臂,就不去看人家用露臂写 出的美文。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就不用我说了。鲁迅先生等多位先生多年批评的东 西,现在还依旧生存,而且还占据“主流媒体”,所以我写这本书决不会是,脱 裤放屁,多此一举。   与轻松的题目截然相反的是主题的沉重,肉体的沉重。我们不能理解,七十 年代生人哪里来的这一份沉重?也许,我们被我们所处的年代蒙蔽了?我们没有 机会去理解自己的肉体?如果所有这一切都成立的话,一句话,我们还没有被启 蒙。所幸我们的主人公还是有些理智,总是在思考,我们该干点什么吧。而做为 读者的我也不得不思考,我该干点什么?比如理解自己的肉体。比如会过去思考 自己那个年代接受的所谓知识。   余华之《河边的错误》   这显然不是余华最好的一部小说,但却是余华小说中比较复杂的一部小说。 “《许三观卖血记》卖得比许三观的血好”,这部小说可能还比不上许三观的血。 也许是马哲这个该死的公安局警探、这个假疯子骚扰了我们的视线。   你的阅读兴趣会集中在幺四婆婆身上,这是一个混合了老不正经和“人道主 义”精神的老年人形象。这样的形象与我们习惯的慈祥、善良不搭界。你也不妨 把这部先锋色彩很浓的八十年代的小说,理解为一部描写“黄昏恋”的小说。事 实上幺四婆婆的形象等同于王安忆小说《长恨歌》中王绮瑶,区别不过在于过气 的四十年代“上海小姐”王绮瑶有时会和一帮“老克勒”开“派推”,幺四婆婆 只会拉着疯子的手傻笑。但她们所犯的错误是一样的。   卫慧之《上海宝贝》   屡屡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东方明珠塔在女主人公的眼里,就象是男人的“阴 茎”。这样的描写确实写出了一种“感受”,也够颓废了。问题是你如果直接把 新闻联播里的句子放到小说里,政治是讲了,但也够呛。   对于这部性趣盎然的小说的评论中,我最感兴趣的是陈村的一句话,说是 “上海活宝”。陈作家有点不负责任了。我记得陈早在八十年代也有一部描写七 个少男少女的小说,在我看来,照陈村评论《上海宝贝》的标准,这七个少男少 女也是“活宝”。   “活宝”这样的说法显然不太“文学”。卫慧确实写了太多的交媾。问题是 这样的“交媾”如果确实存在的话,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只是我们有许多人 不愿相信有着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年轻一代比“垮掉的一代”还“垮掉”。卫慧 只不过写出了一个“真实”,即使它是自然主义的,但自然主义也是一个重要的 文学流派。许多人看了这部小说,说这有什么呀,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长着钱眼 的鸡鸭,这小说里的谁呀谁呀,还都是纯情着哩。真情必有感人处。 (寄自中国大陆) ◆              英语的困惑                ·贺铭·   也许是当假洋鬼子时间长了,回国做海归之后,无论走到哪里,见了英文标 示总要多看两眼。但这和在美国看见中文的亲切感不同,只是一种无意识或下意 识的惰性,毕竟过去的十八年天天看的就是这26个字母。然而,不看则已,一看 就发现大量的英文词和在美国常见用词不同。这倒也罢,能猜出意思就算。但错 译,甚至错拼单词则是绝对不可原谅,二十多年的英语教育,几十万海归回国, 几十万官员去美国参观,考察,培训,就结了这么一个果,说得过去吗。不过预 先声明,不是因为我喝了十几年洋墨水,就看中国的英文太烂,而是觉得这样低 级的错误居然能堂而皇之地通过各级审查,高悬于公共场所,而且多年岿然不动, 实在忍无可忍。本来,英文是写给不懂中文的洋人看的,但这些狗屁不通的英文 不是把洋人砸得云山雾罩,就是弄得满脑袋的莫名奇妙。这到底是提高中国的国 际形象,还是丢中国的脸,用不着我下结论了吧。   中译英时,最忌讳的就是直译,轻则让人看笑话,摸不着头脑,重则与原文 意思满拧。在上海移动电话公司营业大厅里,每个服务柜台的业务范围都有中英 文说明,如手机修理,业务接待。但那翻译却十分离谱。手机是“handset”, 英文里那是电话听筒。窗口暂停营业本应是“closed”, 竟然翻译成“business suspended”,照字面理解还以为是被迫停业了。更可气的是,“收款处”竟把 pay 和ment分开了。进口处和出口处本来是最常见的指路牌,是entrance和 exit。可在杭州西湖的游船码头上,进口处高悬way-in,出口是way-out。意思 倒是明白了,可怎么会翻译成这样可真让我糊涂了。   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上,正在把一片绿地改造成休闲娱乐区,工地的围墙上展 示了许多南京路的老照片,标题是“昔日南京路”,英文是“Former Day's Nanjing Road”。首先这标题就值得商榷。这种典型的直译往往让英语是第一语 言的读者看了别扭。恕我孤陋寡闻,在美国还从来没见过用这俩词形容过去的 “昔日”译成“old times”, “the past”则更有怀旧的感情色彩。小学生做 英文作文这么翻译还情有可原,贴到南京路上,让洋人怎么看上海市政府官员的 文化水平。   形容在建广场一段里有一句;“被疏密绿荫环抱的椭圆型广场”翻译成oval square, embracing by space green shadow. 首先,前面缺“The”,其中, embracing 应该是embraced,主动,被动用法不分,是最低级的英语错误。oval 和square是两个不同形状,无论外接还是内切,椭圆和正方都不能互相包容,怎 么能互相形容呢。如果把“广场”翻译成“the oval open space”就顺了。在 繁华拥挤的南京路,有一片绿荫环绕的空旷绿地本来是十分吸引游人的景观,译 成square,会被误以为又要盖一座商业大楼了。绿荫翻译成green shadow是典型 的直译,shadow怎么可能是绿的。停车场(parking ramp)这样常见的词竟然译 为“car barn”(马圈,牛圈是barn,这车怎么都成了牲口了)。还有一个新词 “理念”,被译成“theory”,理论。其实这是两个涵义不同的词。理念是思维 方式和决策的见解,无论如何,都没有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两者涵义截然不同。 而且,把意思为“the theory of combining…”译成了“combination theory of…”,这一来,意思就完全变了。在号称“中华第一商业街”的南京路上,有 一个南京路发展历史的中英文简介是完全必要的。可一句话就出现三个翻译错误, 这号称“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就有点“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了。我不知道,这 是可笑还是可悲。   深圳的中国银行的窗口分“公司业务”和“个人业务”,那对应的英文是: “corporation banking” 和“private banking”。前者不能说错,但 corporation是股份公司,不包括个人拥有的私人公司,不如美国用的business banking 准确。后者就翻得有点太离谱了。个人业务应该翻译成“personal banking”。而“private banking”在美国指为富人灰色收入洗钱的特别服务, 如贪官,走私,贩毒的收入,不敢存入银行,就通过这种服务合法化。这种服务 都是私下运作的,绝对不会挂牌营业。中国银行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支,怎么连这 么个基本行业用语都不能规范一下?   我每天上班路过深圳翠北小学,墙上有条大标语“胸怀祖国,放眼世界”。 那英译文是: “Breadth view of motherland, survey world”(应为the world)。如果再把它译回中文,应该是:“祖国宽阔的景色,调查世界”。这 样的翻译不把老外看得一头雾水才怪了。   多年前,我曾加过一次商务谈判,一位中方官员为了卖弄文采,引用了两句 和谈判内容毫无关系的毛主席诗词:“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翻 译照字面直译后,那外商听完,发了一会呆后,突然抚掌大笑说:“对对对,水 浅了就能看见更多的鱼。我们可以很容易就捉到鱼了(指生意)。”   最令人喷饭的一句直译当属浙江千岛湖一处裸泳区的牌子:“男宾裸泳处”。 英语是“male honored guest the place of the bareness swimming”, 绝对 的直译。不过bareness只能说是光脚,当年的“赤脚医生”,就用这词。如果连 屁股都裸露出来,就是naked了。   至于产品介绍,名片的翻译,我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过,那只是 企业和个人的事,我无可指责。我只是对那些翻译感到愤怒,他们怎么可以如此 欺骗客户。我手头有一张订飞机票旅行社的名片:上海万友航空售票中心,上海 万友旅行社订房中心。英译文是Shanghai ten thousand friend aviations sell the ticket center和Shanghai ten thousand friend order building center。这位翻译真是一丝不苟,每个中文字都直译不误,前后顺序都不变。后 一个再译回中文就是:上海一万个朋友买楼中心!   拼音错误在英文标示中也屡见不鲜。这种连小学生都不应该犯的错误竟然出 现在公共场所。长春客车厂出的卧铺车厢的“吸烟处”竟译成“smothing spot”, 而且十年前出厂的错误至今不改。这成百上千列车厢全国到处跑,甚 至还出口到国外,满世界里宣传自己的英语水平,丢不丢脸啊。旅客中肯定有只 看懂英文的洋人,他们会怎么看中国的英语教育?   最无法容忍的拼写错误当属北京地铁公司的公告,在北京市所有地铁站口, 都贴着一张关于地铁13号线改人工检票为自动检票的告示,并注明自动收款的英 文简写是“AFC”(Automatic Fare Collecting)。然而,就这么仨单词,竟然 把“collecting”错拼成 “clecting”。要知道,这可是在北京啊,每天有那 么多只懂英文的洋人进出地铁,这自称“首善之区”的北京大爷们的面子往哪里 搁啊。我分析,这翻译肯定去过美国,也知道这词怎么念,但没下工夫学拼写, 怎么读就怎么写,也懒得查查字典,才弄出这个国际笑话来。   我真服了某些翻译,只认识26个字母,拿本汉英字典就敢揽翻译活,只要字 典上有,管他是莎士比亚时代的古典英语,还是哪个国家的方言土语,他都敢用。 审批的官员可能还不如他,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要不就是没工夫来管这些小事 情,如此翻译居然统统过关,花费大把的银子做成招牌,频频出现于闹市。在号 称“十里洋场”的上海,这种破英文也不时出来露露脸。“市人民政府”这样正 规的官方牌匾,竟有译成“municipality”的。上海“天山茶城”译成 “emporium”,出入口是“passageway”。南京路老照片展览中有一张游行的照 片,英文是“pageant”。查一下字典,这些词还真有这些意思,可谁在美国, 英国见过这样的用语来着。卫生间有译成toilet的(那是马桶), 有wash room (洗衣房),就是没有restroom。至于WC,我至今不知道出自何处。有一次我用 中国联通的IP电话卡打长途,误按了英语提示。本来,电话键盘的井号键(#) 英语是“pound sign”,可听那发音,我把自己脑子里的单词量转了几圈,也没 弄明白是什么词。   现在最时髦的一句话叫“和国际接轨”。上海浦东机场一天有几十趟飞往世 界各地的航班,可以说是和国际接轨的“接头”。可就在这里,我登了一次飞机 就发现四个翻译错误。烟头应该是butts, 译成ends, 行李超重是overweight, 译成excess load,那是超载,而且excess也不如over准确。手机在美国叫cell phone,被译成mobile(美孚石油公司就这个词,该不会误以为是汽油吧)。上 面这几个词虽然不是英语对应词,但还能猜出意思。把呼机(page)译成BP call则让人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说了这么多,并非要否定中国的英语教育。中国的英语教育还是相当受重视 的,不仅正规教育强调英语,英语六级考试已经相当普及。评职称,找工作,都 要看英语水平,出国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什么疯狂英语等业余教育也相当火,靠 教英语当了大款的不在少数。以致于作家王蒙呼吁不要只重视英语忽视了中文教 育。而且,走在上海南京路,徐家汇,北京建国门外地区,看见欧美人面孔的几 率,不比在美国中等城市看见亚洲人面孔少。所不同的是,单身男洋人身边,大 都有一个时髦女人陪伴,叽里咕噜地说着英文。这些女人英文肯定不错,怎么就 只肯做洋人的私人翻译,不为公共场合的英语标示做贡献呢。   可是,中国英语教育好象走进一个误区,以为洋和尚都会念经,只要是外国 人就请来教英语。深圳的英语外教中,竟有巴基斯坦,乌干达,肯尼亚人。这些 国家的人英语如何,在美国的中国学生最有发言权。他们国家的官方语言虽然是 英语,但平时说的都是部落土话,英语也是第二语言。他们说英语时,不是大舌 头说话含混,就是用自己母语发音法说英语,口音远比中国人重。跟他们学出来 的英语,也只有到他们国家去说才有人听得懂。要是想去乌干达,肯尼亚做生意 的商人,找他们学英语就对了。曾经有一个美国人告诉我,她在中国教英语时, 有个英语外教是阿拉巴马州人,太可怕了(那里人南方口音很重)。那这些英语 是第二语言的外教是不是更可怕。   不久前,歌星孙悦穿了一条裙子登台演唱,那上面竟印着“I like the sex and bitch in New York”. 译文是:我喜欢纽约的性和母狗(这里的母狗分明 是指滥交的女人)。这种美国街头的下流话居然出现在演出服上,可见这些歌星 的浅薄无知到什么程度。孙悦解释说,她学的是俄语,不懂英文。那她的跟班和 管事的也不懂吗?父母朋友都是英语文盲吗?根本就说不过去。不过,从这件事 情倒是可以看出,那些和歌星关系密切的人的文化素质有多高。   所有这些错误翻译,还只是我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走马观花无意中撞 上的,如果认真调查,肯定还会发现更多。在号称“首善之区”,“十里洋场” “南风窗口”“人间天堂”的文化,经济发达地区尚且如此,那些偏远落后地区 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寄自中国大陆) ◆               地铁                ·吴玉征·     出行   附近有地铁,不远,紧挨着小区。小区出口处有一间房子,一个穿着绿色服 装戴着红色贝雷帽的保安在那里,他很少保持挺拔的军姿,时常闲得没事,站着 看来回的人穿过铁栅栏。再不远处有一个停车棚,各种自行车停放在这里,有几 块皱皱巴巴的灰色硬纸壳写着“过夜车”的字样,还有一个大箭头。那里有一个 小而简易的商店,两个中年妇女总是闲谈,从来没有见过她们收过钱或者卖出去 过商品。   早上的地铁售票窗口是忙碌的,两排队伍排出去很远,到了中午索性无人, 只有一个窗口开放。伸进去攥着有些票面的手,说“三元,一张”,那里面的拍 出来一张薄而小的票据,红色或着绿色的。有时候准备好的钱正好是三元,伸进 去再拿出来,彼此一句话不说,只有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喊着“往这边走, 这边走”。   上去下来,下来上去。地铁候车厅大而空旷。大理石的柱子,大理石的地面, 白晃晃的灯光,五彩的广告背景图案,来来回回的人群。地铁慢慢的进站,慢慢 地离去。耳边是地铁系统的声音:“为了您的乘车方便,现在通报一下各站的首 末车发车时间:……”地铁不知道疲倦,地铁总是这样停停顿顿,运输着人流。 人流是活动的,逗留片刻,来不及仔细看着周围的广告牌,匆匆钻入了地铁的车 厢中。   站在黄色的边缘线等着地铁的到来。一部分人侧着脑袋张望右边的车次,黑 洞洞的隧道里只有几点昏黄的灯,但是一点儿都不飘摇,坚定在黑乎乎的背景中。 那些昏黄的灯光竟然如此的坚定,从来不会有人注意过他们的存在。地铁进站了, 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往站台边靠。门大开,上面的人往下拥挤,下面的人往上拥 挤。有人发着牢骚,有人默不出声,有人听着耳机,有人相互交谈。在换乘站人 们忙忙碌碌,在楼梯上面急急地行走,大喇叭也不停的告诉人们如何换乘车次。   车门缝隙传过来光与影的交替,打在站立的人身体上面。一明一暗,瞬息不 停。站台上的广告飞驰而过,大头美女的笑容显现在黑暗无边的隧道中,灯火中。 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成了一片,飘出一条昏黄的灯晕来。还没有等眼睛熟悉了 黑暗,地铁又开始减速,到站了。到了要收班的时候,站台是寥寂的,只有三五 个人站在那里百无聊赖,报刊亭已经关门,工作人员正在拿着扫帚打扫卫生。地 铁前进前进,铁轨的摩擦声同那些等待在站台上的人一样寂寞地响着单调的声音。   所有的人在地铁中等待下一站,一站一站地等待,车停了。盘算着将要去的 地方。车停车开,停停开开,终于到了目的地。走过地下通道,人流的脚步变得 轻盈;走上扶手电梯,一格格台阶上升。地铁口包裹着嘈杂的人流,倒卖发票、 卖工艺品、卖鲜花、乞讨等等。走上去是四通八达的道路。地铁深藏在地下,无 声无息地运营着。   出了地铁,立即到了小区,那个百无聊赖的保安还站在那里呆看几个人影正 穿过铁栅栏。     隐秘   所有隐秘的心灵像地铁藏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人会主动地开启这扇 门进入我们的内心世界。我们总在一个个机会中错过了一次次的停靠,而在麻木 的追逐中嘲笑一个个的过客。与此同时,我们的内心总是躁动着一种声音,这种 声音企盼了太久而没有人注意,成为了我们形影不离的伴侣,这是地铁单调的摩 擦声,是心灵碰撞周遭之后的铿锵回击声,是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我呻吟 声。   像是河流,藏在大地的血脉之中;像是血脉,藏在我们的身躯之内;地铁如 此沉着冷静,暗暗地涌动在城市的地下。如疼痛之火,暗自里蕴藏着力量,却不 失呆板,反复这一个动作。一个圆圈,一个重复,一个路径。起点就是终点,终 点没有起点。循环再循环,在固定的路线中磨练着力量,积攒着力量。这就是我 们的生活,看起来单调重复的日子,而在这样的日子下面却能够寻找到自己的目 的地。   除去生就是死。生都无惧,何惧于死。生是一种灾难,死是一种终结,这可 不是中转站,没有道路再可以躲藏,逃避。在这条道路上,无论如何都要前行下 去,黑色的甬道,钢铁支撑起来的内心通道中,日子在这样的通道中隐隐暗暗地 渡过。过一阵又是豁然开朗,地铁行驶到了地面,四周仍有钢铁支撑着我们的内 心,不让它裸露在阳光的刺射和风雨的刷洗中。我们的日子这样前行,黑暗和光 明,悲伤和欢乐,忧愁和高兴,交替前行。   这是我们内心中最隐秘的通路,这是我们内心中最焦躁不安的诉说,这是我 们内心中永不停止的运动。是单调,是乏味,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内心中隐藏 更多。孰不知在这条生死之路中,早已经铺下了黑色的地毯,平滑驶过。前方终 究是一个驿站,过往的人流匆匆而过,只有黑夜中才能得到喘息。白天是行驶在 公众面前,黑夜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内心隐秘。更何况在白昼中也有黑色的通道, 一截一截的地下通道,隐藏在大地之下,在白日灯的照耀下行使着自己的职责。 白天如此甜蜜,同黑色通道中的黑色如此接近。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日,内心中的 隐秘终究没有暴露出来,一节节地承载着我们的身躯不断地前行,前行。   终有一天我们的甜蜜变成一种责任,终有一天我们的地铁将要停止。但在这 所有的活动中,有我们所见到,所听到,所经过了的自己的内心。隐秘的内心不 仅仅藏起来等待开启,也是支撑我们外界躯体的唯一力量。   这样的地铁藏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幸福地在黑暗中穿行。     臆想   我是一个半疯的人,我常常这样想。每当我等候地铁的时候,我要拼命阻挡 我的臆想而不去行动,这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想象的地铁像一颗锐利的子弹穿过我的脑袋,不,不是子弹那样穿行而过, 地铁不是别的能够比喻的,用它自己的形象已经足够了。它呼啸而来,冲进我的 大脑,我所能看到车厢的一端。另外一端正在努力地冲破我的脑组织,在里面蠕 动,躁动。一个活动的地铁,一个小型的地铁,它在我的脑袋中仍旧具有所有的 站台,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我看着这个地铁的一端慢慢地消失了,另外一端却 不能完全出来,我恐惧,惊恐地望着地铁来临的方向,我不知道下趟来的地铁是 否能够冲击我的大脑。唯一肯定的是,他不会冲进我的大脑中,只有我的脑浆会 喷射在它的车头前。   这个时候我已经进入了另外一种想象中,看着地铁将要进站,我不知道此时 此刻猛然跳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像所有电影中所展示的那样,地铁猛然刹车, 巨大的摩擦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我的身子要么被冲出去好远要么就 是停留在地铁的缝隙中。无需质疑的是,头破血流,脑浆出现的场面我是再没有 办法看到了。人们将要围过来,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高见。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 维护秩序,司机面无血色,一脸无辜的模样。肯定有人忙着给报社打电话,给派 出所打电话,肯定也有人给家里人打电话,给朋友打电话,还有人默不作声看着 我,这里面一定有一个我自己看着我自己的模样,悄悄地。   我想这样的臆想成为了一个乐趣,让我想像另外一种局面。   或者,有某一个东西,值钱的或者是对某个人有象征意义的东西滚落到了铁 轨中。那个时候的那个人,看着那件东西渴望着暗自酝酿着冲动。身边有人劝阻, 有人站在旁边张望。在地铁将要进站的瞬间,酝酿的冲动终于变成了行为:跳下 去。地铁仍旧向前驶去,没有停止,只有旁边的一个人像一袋玉米倒地哭泣,无 力地看着地铁的车厢和铁轨的接触,时不时地擦出火花来。   一瞬间改变了命运,这对我们有什么作用呢?起到了多少的冲击力呢?地铁 仍旧在隧道中穿行,在地面飞驰,在黑暗和光明中不停地交错着,无论如何总也 不能脱离自己的轨道。终点站,起始站,中转站,停靠站,一个个站台,一程程 路途。这样的道路只有不停地扩展扩展,不会固定地一成不变。   我这样恐惧和欢喜着地铁。我不知道这是梦着的还是醒着的时候,我和姐姐 行走在村庄的边缘。有一条肮脏的河流,河流边是参差不齐的芦苇。我们走的是 乡间土路,路面坚实无土。我要去找地铁,姐姐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地铁就在前 面。我看到地铁处隆起的土丘,上面芳草萋萋。我们结伴而行,朝着这条乡间小 路走下去,那个地铁口始终在我们前面,在这中间始终隔着一条肮脏不停流水的 河流,那些芦苇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我却始终也找不到出口,走到地铁口,这始 终困扰着我,这究竟是梦着呢还是清醒的时候呢?   我这个半疯的人,对地铁有着莫名之情,这真让我兴奋,每当我等候地铁的 时候,我要拼命阻挡我的大脑不再活动,这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寄自中国大陆) 【丝露集】∽∽∽∽∽∽∽∽∽∽∽∽∽∽∽∽∽∽∽∽∽∽∽∽∽∽∽∽∽∽ ◆           坐在七楼的家里 [组诗]               ·野川·     一滴水 我不能阻止一滴水的崩溃 一滴不慎从杯中晃出的水 掉在地上,没有声音 但迅速散开的湿让我伸出的手 呆了很长时间。这本应进入身体的水 或许能救活我的某个记忆 或许会让一朵正在凋落的花 梦见那只远去的蜜蜂 或许能让一把砍下的刀 停留一瞬,一棵树轻轻一挪 就避开突如其来的厄运 但我的不慎阻止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一滴本应进入身体的水 掉在地上,一团不该出现的湿 出现在一只黑色的蚂蚁面前 我看见它愣了一会儿 然后小心翼翼绕开那团湿 远去,步子比之前急促了很多     塔 吊 强力牌塔吊的长臂在转动 我的对面,一座楼房正拔地而起 水泥、钢筋和砖被提起来 在应有的高度,慢慢放下 这个过程中,我不知道它们 有着怎样的慌乱、惊喜和惆怅 它们不能选择向上还是向下 开塔吊的小伙子和地面的技术员 配合着,操纵它们的命运 我住在七楼,塔吊的长臂 比我高出10多米,我想让塔吊 把我提起,在应有的高度 慢慢放下,我把自己捆好 然后等待着,看塔吊的长臂 转过来,在接近我的时候 又突然转过去,整个下午 我都被一种失落感包围着 不能向上,也不能向下 好像我的位置已经被命运固定了 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风景画 在墙上我始终挂着一幅风景画 吐绿的杉树林,潮湿的弯路 像在等待我。从烦事抽身而出 我总会痴痴地望着那幅画 让杉树林的风吹动我的头发 让那条潮湿的弯路蜿蜒入我的身子 我渴望有一群陌生人走出来 向我讨一杯水喝,一个挂满露珠的少女 扯给我一匹蓝色的薄雾 胆怯的小手藏匿着黎明的微阳 我会回应她一首刚冒芽尖的诗 一个老者以死过多次的平和 微笑着注视我,他眼中的泉水 让我惭愧,掏出口袋里揉皱的阴影 站在一旁,看他摸着花白的胡子 用沧桑的声音把那个少女 介绍给我的不安、颤抖和惊慌     旧书 天空里的铅越来越重 鸟迹消逝,只有电视台和电信公司的信号塔 尖尖的,刺在一大片灰蒙中 我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如一本无人问津的旧书,被风翻着 发黄的纸页,模糊的字迹 还有被岁月圈点的潦草墨痕 蒙太奇一般慢慢呈现 细小的灰尘从街面跑上来 气喘吁吁混入其中,我知道我会更旧 在风的翻动中,我的秘密外泄 一些情节被灰尘模糊和篡改 只有被梦想藏匿的那个女人 永远年轻着,在陌生的远方 用一把刀割着我仅存的青草 电视里哭着笑着的人离我很远 手机像一个哑巴睡在衣袋 只有风翻着我,让我的青草亮出来 被一把刀割着,绿色草浆 喷在光秃的墙壁上,慢慢变黑 灰烬一样,喂养着一只壁虎     在CD里 楼下的公路上汽车在亡命奔驰 载着熟悉的人或者陌生的人 不过此刻他们与我没一点关系 我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 只是嘈杂的喇叭声让CD里的那片流水 不再清澈。我已躲避多年 总有一些东西刻骨铭心地记得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零乱的脚步声 时常把我从梦中揪出来 放入一片片虚拟的月光和虫鸣 我不喜欢那些月光和虫鸣中散步的人 他们总让我放松警惕,在妄形之时 抢去我内心的灯。这年月的公安 是无能的,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在陈旧的CD里,我漂浮于一片清澈的流水 眼睛泡蓝天空的云朵,而岸上的桃花 总在我心猿意马的时候 熏香山顶寺庙的钟声。但楼下汽车的尖叫 总像锋利的针,刺入CD的细纹 把陌生或熟悉的人的消息 灰尘一样注进来,古老的流水浑浊 我经常发呆,在汽车漫长的尾音之中     一截烟灰 夜晚挤压着我如墨水挤压着一个字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自己 是一个错字,还是一个别字 或者是一个正确的字,与生俱来的怀疑 让我打碎了很多擦拭干净的镜子 每到夜晚,我都担心月亮 是一只橡皮擦子,会把我擦去 我活得十分小心,全副身心 应付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我渴望着有人把我认出来 这么多年来,我天天把头探出窗外 总被乱飞的石子击中。楼下的人 始终像哑巴一样对我指指点点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念着自己 并不断校正着口型、音调和音准 一群飞蛾静伏我的四周 我不敢开灯,漆黑的夜晚 我总得自己是一个忽明忽暗的烟头 会突然掉下长长的一截烟灰     小丑一样生活着 我时常听见有人呼唤我 又不知声音来自何方,循着声音 我东张西望。我知道呼唤我的人 一定喜欢我惊魂未定的样子 嘴角的讥笑,我的无知和渺小 这些年来我反复练习着漠然 灭掉灯,平息河水汹涌的波涛 但呼唤一起,我又抑制不住地回应着 像一个被冷落已久的妃子 回应着皇帝的残暴。我渐渐喜欢自己 东张西望的样子,我渐渐喜欢被人 讥笑,我夸张着自己的惊魂未定 小丑一样生活着,在梁上 跳来跳去,哼着自己喜欢的歌 (寄自中国大陆) ◆               饯 行                ·东方亮·   王博士下个星期一一早就要回国到南方某省的海归开发园创业了,在新开的 公司里任副懂事长,他是带了专利技术回去的,占49%的股份,开发区投资51%。 这个好消息在朋友中传开后,大家都为他高兴,也有很羡慕的,也有暗暗嫉妒的, 更有那平常不屑瞧不起他经常说些风凉话的哥们娘们,听到这个消息,仍然是半 信半疑,就是那个在唐人街洗了七年碗英文只会说YES的洗碗博士,如今摇身一 变,成了开发公司的副懂事长,肯定他在骗人,要不就是他回国去骗骗土包子们。   朋友们说要在饭店摆一桌搓一顿为王博士送行,王博士婉言谢绝了。出人意 料之外,他却约了在饭店一起打工的洗碗工友周末一起再洗一次碗,因为正好那 晚酒家有几十桌宴席。其实王博士并非爱好洗碗,哪有堂堂的名牌大学的博士全 职洗七年碗的?只是因为生活所迫,加上自身外语不好,经济又是那么的不景气, 无奈只好委曲求全,放下博士帽,做个洗碗工了。   不过他洗碗也悟出了一个道道,那就是做一行爱一行。洗了七年碗,他早成 了这一行的专家。他常说,洗碗能看出一个人的管理水平。因为平常就是一个人 当班,只有周末有酒宴老板才加人,每超过十桌加一人。所以一般一个人要洗十 几桌的碗,加上厨房用具,不合理按排,特别是进洗碗机的先后次序不排好,那 么人会忙得不可开交,厨房和跑堂都会有意见,因为没有一个饭店会备那么多碗 具,所有的锅碗瓢盆,杯碟刀叉都是要周转反复使用的,八小时下来,累得腰也 直不起来。   王博士的过人之处不仅于此。要不他英文口语那么差,怎么能在加拿大大学 通过答辩获得货真价实的化学博士学位呢?他有超强的动手能力。他在麦大读博 时,帮助导师设计改进了某个实验装置,大大提高了实验的成功率,采集到了有 效的数据,开发了新的实验方法,他的导师对他很满意,多篇和导师合作的论文 在国际一级刊物上发表。他的毕业论文质量是高的。当然补充一下,他的英文稿 得到了他太太的帮助,他的太太是商学院毕业后又拿了管理学博士学位的。答辩 时大部分提问都是导师帮助回答的。   当然,王博士不是一毕业就去当洗碗工的,他经导师推荐在一家大公司的实 验室工作,只是九十年代初经济衰退时他被下岗了。也是吃了英语不会张口的亏, 所以一直就再没找到工作,便在唐人街当了全职的洗碗工。个中凄苦,一言难尽。 最令人伤心的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国内大学的同学,决定离婚,带了一对儿女回国 到某大学任教去了。他妻子之所以离去,是因为忍受不了一个在大学时就被她认 为会出人头地的有为青年却沦落到心甘情愿地在唐人街打工洗碗,抛弃了专业不 说,最主要是没有了理想,没有了前途。风言风语把这个在金融机构任职的死要 面子的管理学博士的精神彻底压垮了,她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和反差,更不想让 她的孩子看到这样的父亲,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到了九十年代末,幸运之神再次眷顾到王博士。在朋友帮助下他再次在某大 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年后和其他二位同事及一位上司,一起自立门户。在新 公司里王博士负责设备的设计安装调试。可惜他的老板不守信用,答应三位下属 的股份成了一纸空文,自己独占了某风险资本公司投的五百万美元的股份,仍让 三个下属做打工仔。另两个洋同事,一气之下辞职又到别的大公司去了。王博士 就不那么轻松说辞就辞,说找工作就找工作。虽然他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可咱中 国人别的不行,就是能忍。试想王博士在洗碗机旁都熬过七年,这年薪七八万还 忍不下来?所以王博士忍着耐心参加了整个新产品的开发过程,特别是设备的设 计参数都是王博士自己算出来的,工艺流程他也一清二楚。他的老板是一个贪得 无厌的洋人,知道王博士早晚要离开的,所以就和他签了协议书,规定他在五年 内不能在北美及日本的其他公司里使用同样的技术知识,王博士爽快地签了,所 以老板允许他接触所有的秘密。   中国有句俗话:“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你知道王博士为何爽快?因 为他的老板没提中国市场、韩国市场,所以王博士才放心大胆地签。这种产品是 用于印刷电路的,中国的市场该有多大?所以王博士暗中托国内的朋友帮助联络, 这期间韩国某企业也通过关系请王博士,开价是五十万美金年薪,但必须签终身 服务合同。这个价不开则已,开了却给王博士真正开始认识到自身的价值,与其 一辈子被人束缚住,不如轰轰烈烈干一番自己的事业,这就是为什么王博士决定 回国的原因。别看他野心大,可对金钱已不那么看重。他吸取了前任老板的教训, 决定聘他在美国读商学院、父亲是高干的同学做他的新公司总经理,并赠送他自 己的三分之一股份给这个同学,因为这个同学是开拓国内市场的最佳人选,又赠 送了三分之一股份给他在外资企业任财务的兄弟,到新公司任财务总监,他自己 则一门心思管技术设备和生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王博士不是不害怕中国的市场和人际的复杂多变,但 他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的目标是在五年后把他前老板的公司挤出美洲和日本 市场。到时他的那位前老板恐怕临死还不知是挨了谁的宰呢。他豁出去了,大起 大落酸甜苦辣都尝遍的他已经能够荣辱不惊,成败不计,大不了就是再回唐人街 洗碗。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摆酒而是选择洗碗,为他自己回国饯行。 (寄自加拿大) ◆           唐僧师徒征婚(故事新编)                ·梅承鼎·   唐僧师徒四人自西天取经回国之后,功成名就,获上级恩准,特许蓄发还俗, 于是,他们便都有了“我想有个家”的念头。经唐僧提议,四人各自拟了一份征 婚启事,寄给发行量高达123万份的《中华美女》杂志半月刊。不久,他们四人 的征婚启事及照片就在该杂志同期刊出。征文如下:   唐僧,男性,身高1米8,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有房有车,享受正处级待 遇,现任某公司总经理,欲找一位年轻貌美性情温柔具有大学文凭的淑女为终身 伴侣。有意靓女可用电话或书信联系,拒访。   孙悟空,男,机敏过人,功夫了得,除如来之外,其他妖魔鬼怪神仙佛祖均 不在话下,现为花果山旅游局主任(副县级干部),兼任花果山武术学校校长、 总教练。有意者请随时拨打我的手机1010101。   沙僧,男性,为人正派,工作踏实,辞职下海,购有客运轮渡一艘,每天来 往于流沙河两岸,收入颇丰,愿有一位吃苦耐劳的女菩萨与我风雨同舟。   猪八戒,男,别名猪悟能,实属无能之辈。本人貌丑心不丑,信义秉千秋。 早年因男女关系问题曾犯有前科,后陪同师父西天取经有立功表现而取消刑事处 分。现在高老庄务农,百亩良田均由机械操作,兼营养殖、种植业,希望有一位 姐姐慧眼识“猪”,不耻下嫁,与我共创辉煌!   唐僧看过新到杂志,得意地笑道:“众徒儿,你们看我的彩照印得多俊朗, 我敢打赌,我们四个人当中,给我回信回电的漂亮小姐最多!”   孙悟空搔搔后脑,苦笑道:“有道是,嫦娥也爱少年么,师父这么英俊,我 们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不过,俺老孙武功盖世,应征美女也不会少啊!”   沙僧说:“除了你们二位,第三就要数我了,我老成稳重,安分守已,与世 无争,想嫁给我的美女恐怕也是大有人在。”   唯有猪八戒十分自卑:“比起师父、师兄和师弟,我是孙猴子翻跟斗相差十 万八千里。首先,我这模样就远不及各位,其次,我的征婚词又是实话实说,优 缺点同时见刊,能爱上我的,只怕是唯有那个被人唾弃的东施丑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月之后,结果已见眉目:唐僧没收到一封应征文,悟空 仅接到5封求爱信,沙僧收到8封,唯独八戒硕果累累,收到求爱信达88封,且 封封附有本人亮丽彩照,其中有一封特快专递,里面计有美女照片81张,并附长 信一封,全文如下: 八戒同志:   看过最新一期《中华美女》你们师徒四人的征婚启事,我们天仙纺织厂第九 车间全体未婚女工81人进行了认真而又热烈的讨论,一致认为:唐僧的缺点最多, 他自私自利,西天取经时,自己骑马,让众徒儿步行,遇到妖魔吓成一团,社会 适应能力太差,每到一处,自己盘腿打坐,却让徒儿去化缘,贪图享受,除了会 念紧箍咒别无所长。再者,因他相貌俊美,又是领导干部,婚后容易引发婚外恋, 安全系数差,我们众姐妹决定将其淘汰出局。孙悟空虽然功夫了得,也能吃苦, 但独立能力欠缺,每到关键时刻总是要求外援,很少把重担子自己扛。他出生于 石头世家,感情冷淡,不谙男女之情,若与其结合,夫妻生活定难和谐,离婚的 可能性很大,亦不予考虑。沙僧的优点是诚恳厚道,一路挑担上西天任劳任怨, 但他为人呆板,缺少情趣,遇事没主见,一味听任领导摆布,没有发展前景,这 种人只能做朋友,不宜做老公。最后讨论你八戒,我们发现你优点多多,你生性 快乐,为人幽默,这一点获得我们全票通过。你性情随和,待人宽容,感情丰富, 虽有短暂婚史,但对高小姐也是疼爱有加,你会吃会做会挣钱会享受,取经时就 知道把银子藏在耳朵里,善于理财,还俗后在高家庄办有实体,是个开拓性好男 儿,系二十一世纪杰出人才。另外,你的征婚启事也写得客观实在,不像他们三 人,专挑好的说。尽管你相貌差一点,但丑男可使美女放心,至少你不会婚后花 心。所以,你囊括了现代美女所追求的择偶最佳条件,我们81名未婚女性同时向 你抛出绣球,任你挑选。   天仙纺织厂第九车间81名女士 敬书   车间主任朱思思(博士学位)代笔   师徒四人阅罢,唐僧大叫一声:“气煞我也!”当即倒地休克,悟空和沙僧 惊得哑口无言,八戒先是失语,几分钟后清醒过来,忍不住仰天大笑:“痴人自 有痴人福啊!” (寄自中国大陆) ◆              阳光的审判                ·陈宜新·   萧哲平从市委组织部回来,打开办公室的门,一眼看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一 封来自母校的信。   过去,这样信件的信皮上的字,都是打印的,令他很不舒服。这次,这封信 件信皮上的字是毛笔书写的,舒缓,清秀,熟悉,亲切,萧哲平心里瞬间有一股 热浪翻滚。   母校对萧哲平来说,永远是个阴影,一个十分难言的阴影。这么些年来,这 个阴影像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烈性炸药包。他极力回避着关于母校的一切人和事, 包括母校的名字。然而,整整16年磨损过去了,今天看到母校的这封字迹熟悉、 亲切的来信,一阵热浪翻滚之后,还是有点锥刺般的心痛。   萧哲平今天心情很好,再晚十几天,他就是这个部门名正言顺的大老板了。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顺手把这封信撕开了。   母校来的这封信,是一个邀请函。是校长孟庆学,这位令萧哲平尊敬的古代 汉语老师亲笔书写的。字里行间里,除了问候、祝福之外,余下的,写得非常含 蓄,或者说是缺乏足够的底气。孟老师在信里说“新生入学,学校传统都要邀请 在各行各业做出成就的同学,和刚刚入校的新生们见见面。您是我这些年来始终 挂念的好学生之一,恳请您今年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返校参加一下这个 活动,为学校的未来增加点阳光。”语气的确惊惊颤颤,萧哲平颤颤抖抖读了, 顿时倍感心酸,泪水盈满了眼眶。   萧哲平虽然从未参加过母校这样的活动,对母校活动的意图,还是有所了解 的。   母校这样做,无非是要她的学生,也就是那些毕业后在社会上混得人模人样 的学生,重返母校,用现身说法给一年一度的新生们上一堂人生哲学课,鼓鼓劲, 好好学习,毕业之后好有资本闯荡社会。另一方面,学校还希望那些在社会上混 得有权有势了的学生,需用人的,预定下几个来年的毕业生;有银子的,就给贫 困生捐上几个生活、学习之用的碎银子,解决一下他们的燃眉之急。   萧哲平慢慢坐下,双手捧着后脑勺,把头靠在了酱紫色的老板椅的靠背上, 眯上了眼睛。   墙壁上的石英钟“咔咔”地响着。   母校每年都要这样做,一年一次,也有过两次。   萧哲平在母校读书时,是学生会的主席,是好学生,是学校一直没有忘记的 好学生,每年都要给他发来这样的邀请。萧哲平每次接到这样的邀请,因了心头 上的那块阴影,却都未果。   萧哲平的母校,很寒酸。    那是一个非常落后地区的一所很小很小的师专。进了校区,像进了大都市的 贫民窟或棚户区,根本看不出一点大学的样子来。前些年,社会上大中专生奇缺 的时候,无论从学校里毕业多少学生,再次的专业,学习再差的毕业生,到社会 上也能端上一个饭碗。哪怕是去偏僻农村教小学一年级,“啊喔鹅”掰蛤蟆嘴, 和一群脏兮兮的鼻涕筒打交道,也不至于混不上一碗饭吃。这几年大学扩招,用 人单位饱和,仅仅培养大专生的普通母校,不行了。一是生源少,二是毕业的学 生就业难。两大难题非常尖锐地摆在头上,把母校要压垮了。一年一度毕业的学 生,特别是那些从自农村上来的穷学生,靠勤工俭学,好不容易完成了学业,毕 业了却等于失业。有的都在家等待了三四年了,就业的途径仍旧渺茫得很。    萧哲平看完校长孟庆学亲笔书写的这封邀请信后,觉得这次不去,怎么说也 说不过去了。看一看学校的活动安排时间,正是他上任这个部门一号人物不久的 日子,心里就有了一团火,越烧越猛烈。   接着,一张张在萧哲平脑海里早已经模糊了的同学和老师的面孔,接踵而来, 越来越清晰,心中的那块阴影也随之胀痛了起来,犹如突然看到了那个烈性炸药 包的引信上被人触上了燃烧的烟蒂……   萧哲平艰难地咽下去了一口口水。    萧哲平这样怀旧了一番,后又想想,母校安排的这个时间,也许是他上任这 个单位一把手后最最繁忙的日子,心里不免又有了一点晃悠,想打消去母校参加 活动的念头。    时间转眼就到了,萧哲平手下的工作的确像他起初预料的那样繁忙,实在难 以抽身去参加母校的活动,也就没把这件事情纳入工作日程。但是,在市委工作 的小学弟——孔庆林,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敦促,和他心中那团火的猛烈燃烧, 一咬牙放弃了单位上的工作,和小学弟孔庆林搭车去了母校。   在去母校的路上,学弟孔庆林和萧哲平说好了要住一个房间的,但学校却没 有那样安排他们。这样,萧哲平和他一点也不认识的一个校友住在了一个房间里。 萧哲平进房间时,这个同学已经在房间里了。萧哲平推开门看到这个同学的尊容 时,心里不仅颤悠了一下。这个校友,左手夹着一支香烟,“咝咝”冒着烟,抱 膝,赤脚,蹲在床头上,下巴顶着膝盖,很难让人分辨出他的年龄大小。他高凸 的颧骨,像南非人,浓黑的眉毛随便扯下一根来都能吹得“呜呜”直响,面孔阴 郁而又黝黑,眼睛里却猛烈射来两束强光,煞白,刺眼,使人不寒而栗!给萧哲 平的第一印象,这不是一个善碴!   萧哲平走进房间,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这个校友,希望他能从床上下来和他文 明又有礼貌地打个招呼,但他没有。这个校友的两眼射来两束强光之后,仍旧那 样蹲着。左手夹着的那支香烟,咝咝冒着烟。烟味很难让人分辨出是香,还是臭, 充斥了整个房间,很特别,很特别。萧哲平最讨厌吸烟的人了,加上这股难闻的 烟味,心里又陡升了几分反感。萧哲平毕业后一直在政府部门工作,“迎来送往, 带头鼓掌”这种不动声色的待人接物作风,已经冶炼得炉火纯青了,还是弥勒佛 似的主动走过去和他通报了姓氏名谁,握了握手。萧哲平就知道了这个校友和他 同届,问他什么系毕业他支支吾吾不说;大名,杨光。   萧哲平突然觉得和杨光有了共同的语言,想继续跟杨光接触接触,侃上几句, 来一个基本的了解,好好相处好这几天。可是,萧哲平还没有和杨光深入聊下去, 孔庆林就急匆匆把萧哲平喊走了,说是现代汉语老师找他,萧哲平不好意思地对 杨光笑了一下就跟着孔庆林走了。   晚饭是学校统一安排的,大聚餐,在教师小食堂的大厅里,少说也得十二三 桌。   这是这次活动学校安排的第一顿饭,昏暗的灯光,嘈杂大厅里,大家各找各 的伴。有同班同学的,自然找同班同学了。没有同班同学的,当然是中文系找中 文系,数学系找数学系,历史系找历史系了,这样大家有话说。萧哲平看了一阵 子没有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学,过去看了看教务处主任手里的名单,的确没有他们 班的同学,连低一届的相互认识的中文系同学也没有,就找到了中文系的一堆互 不认识的人。大家纷纷落座之后,萧哲平一扭脸看到了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那位 叫杨光的室友。杨光坐在大厅东南的那个不显眼的旮旯里,一张餐桌上就杨光一 个人,食堂里的苍蝇好像在杨光的那张桌子上开会,杨光看着那些苍蝇,抽着烟。 萧哲平心一动,用征求的口吻对桌子上的各位校友说,是不是把我的室友杨光弄 到我们这张桌子上来?大家问萧哲平杨光是他什么室友,哪里的,做什么工作的, 萧哲平说我就知道他和我同届,叫杨光,不知道什么系毕业的。大家把脸扭过去 看杨光,一个被别人喊大蚂蚱的校友站起来,推着眼镜,伸着头看,看得很仔细, 看了一会儿,接着一拍耳光,煞有介事地说,各位,各位,这个杨光好像是我们 县的耶,我好像见过他几次面,他好像不叫什么杨光耶?萧兄,你没搞错吧?   瞎鸡巴嚷嚷什么!有个校友说,大家毕业了改了个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去把他弄过来吧!   校友大蚂蚱跑过去几下就把杨光弄了过来。   萧哲平这样和杨光共进了这一顿晚餐。杨光留给萧哲平的印象是一个非常难 接触的形象。   在饭桌上,大家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萧哲平是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来自 发达地区,又刚升了官,正处级,而且是一把手,所掌握的单位在社会上有相当 好的经济实力和名气,萧哲平不一会儿就成了这个饭桌上的中心人物了。大家激 情盎然看着萧哲平的脸色说话,或者是顺着萧哲平的话题说。大家虽然没有怎么 夸萧哲平多么多么了不起什么的,却也妙语连珠非常含蓄地把萧哲平好好捧了一 下。大家在捧萧哲平的过程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哈哈”大笑。然而,萧哲平 的“同室”杨光却一次也没笑出来。那个把杨光弄过来的同学虽然不断地关照杨 光,一次次想把杨光扯入萧哲平们的这个世界里,和萧哲平们共同吃好这顿快乐 的晚餐,却始终也没有弹响杨光那根神经。杨光半路就退席了。   也许,是杨光这独有的表现,杨光走了,萧哲平非常失落。萧哲平望了杨光 离去的背影一眼,非常强烈地想进入他的心理世界——他特别想了解杨光;不了 解杨光,萧哲平犹如万箭穿心的感觉。这样,萧哲平通过方方面面的渠道,对杨 光和杨光的事业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杨光是一个个体养殖专业户,产供销一条 龙的生产模式,职工达300多人,固定资产据说也得2000多万。    学校的这个活动一共三天,第二天上午,是大家向学校有所表示的时候。萧 哲平来时有所准备,通过各种关系详细了解了像他这个档次的校友,给学校掏多 少银子的问题。这样,萧哲平在他了解的基础上,多准备了20000元。萧哲平没 有想到的是,在这一个环节上,校长孟庆学搞得非常有水准,除了弄了几个漂亮、 伶俐、可爱的小学妹跑前跑后之外,还弄了几个似乎是“苦大仇深”小学妹小学 弟当场痛说自己的贫困史,一下子把大家领入了“万恶的旧社会”似的,很多人 在掉下泪水的那一瞬间,纷纷倾囊相助。萧哲平捐助了准备好的那些银子之后, 一激动把多带来的10000元也贡献出去了不说,还认领了5个贫困生,负责他们三 年的学费。大家看到萧哲平掏了这么多的银子,除了掌声如雷之外,有个小学妹 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竟然一头扑到萧哲平的怀里,抱着萧哲平“妈 呀爹的”痛哭了起来,掀了个小高潮。萧哲平一下子热泪盈眶了,傻了一阵子, 才拍着小学妹的肩膀说,小妹妹,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学好了到我那里工作。 萧哲平做完这些,想看看杨光怎么表示,往人群里找杨光,找了半天也没找不到 杨光的半点影子了,更没看到杨光怎么表示的。萧哲平心想,杨光也许来暗的。 没曾想学校公布出来的资助结果,杨光仍旧是一毛不拔,萧哲平就非常后悔自己 那一时的冲动了——不该再掏出那10000元,更不该认领那5个贫困生,心里不免 有些隐隐做疼。后来,萧哲平想想,那些银子,反正是公家的银子,也就是一两 个发票解决了的事情,才坦然了下来。   萧哲平吃了中午饭,回到宿舍里,终于在宿舍里看到了杨光,心里非常厌恶, 暗骂杨光为富不仁,杨光却若无其事,蹲在床头上,下巴顶着膝盖,抽烟。杨光 看到萧哲平在观察他抽烟的样子,连忙下床把没抽完的半支烟踩在了脚底下,很 忧郁地笑了笑,躺倒床上眯上了眼睛。烟蒂没踩灭,仍旧散发着那种很特殊呛人 的恶臭。萧哲平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燃烧的烟蒂,也躺在了床上眯上了眼睛。   在学校这这两天里,杨光几乎是萧哲平的影子,那种很特殊呛人的香烟的恶 臭,也就像魔鬼似的形影不离地跟随着他,使他极度地厌恶和鄙视杨光。萧哲平 数次有意识地想甩掉杨光,杨光却像黏结在他衣服上的一痰口香糖,你以为你已 经把它甩掉了,伸手一摸,它却在你的胸口上黏着,令人大生尴尬。   躺在床上的萧哲平不相信自己摆不平杨光。明天下午就要离开母校了,萧哲 平脑袋一转圈,想狠狠套杨光一下。然而,萧哲平还没有张嘴,躺在床上的杨光 看着天花板,对萧哲平不卑不亢地耍降:萧局长,晚上,我想和你在一块吃顿便 饭。   杨光的话正是萧哲平所想要的,就说,好哇!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比你虚长 几岁,我请你吧。   杨光就说,算了吧萧局长,我请你吧。杨光竟然扭过脸来难得地笑了一下, 萧哲平心里又一颤悠。   萧哲平心里就骂上了:是啊你杨光,我怎么能和你比哪?你他妈的固定资产 2000多万哪!我要不是头上有这顶乌纱帽戴着,我他妈的有什么?我他妈的什么 也没有!   萧哲平认了,心里话,你请吧,你请吧,到时候我非得狠狠收拾你一下不可!   萧哲平和杨光下午四点多出房间,走到学校的门口,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 在了他们的跟前,萧哲平唏嘘不止。面无任何表情的杨光,打开奔驰轿车的车门, 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又非常自如地坐在了前面,萧哲平像进入了梦里。   杨光一直把萧哲平弄到了杨光的家里,开门迎接他们的女人,萧哲平怎么看 怎么感觉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么眼熟了,也就没再往下细想。 杨光和萧哲平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杨光站起来挺挺肚子,提提腰带,和萧哲平 开玩笑说,局长大人,到我养殖场转转如何?   萧哲平突然感觉自己起初的想法很不地道,脸上挂不住,很不好意思应声说, 行。   萧哲平跟着杨光一前一后进了杨光的养殖场。萧哲平万万没有想到给杨光养 殖场看大门的竟是他的同班同学郑明灏。   杨光见萧哲平和郑明灏是同班同学,扭脸对萧哲平说:让明灏老兄陪你转转 吧,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需要办办,一会儿就到。   萧哲平说,好好好,你去忙你的吧。   萧哲平跟郑明灏往养殖场里面走,杨光就去了另一个方向。   萧哲平很了解郑明灏。郑明灏毕业后分回老家县侨办工作,在教育系统找了 个很漂亮的媳妇,随媳妇住在学校,第二年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生活 也算美满。后来,不知道媳妇怎么被校长睡了,他一愤怒捅了校长几刀。郑明灏 蹲了12年监狱出来,媳妇没了,孩子也没了,哭丧着脸找到萧哲平,要萧哲平帮 他找个生存的门路,好再成家立业。那时间,萧哲平虽然是单位的副职,并非一 点家不当,由于他正在紧锣密鼓地竞争单位的一把手职务,怕影响了自己,没给 郑明灏办。萧哲平在这里见到了郑明灏不免有点尴尬和辛酸,但郑明灏一点也不 显,像压根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一样。他和郑明灏聊了一会儿,感到郑明灏精神 状态的确非常好,心才好受了许多。   萧哲平问郑明灏,明灏,你怎么来这里的?   郑明灏说,校友介绍来的。   校友?萧哲平一愣。   郑明灏说,是校友!这里有好多校友!   萧哲平听到这里往前走着的身体险些失重。   郑明灏领着萧哲平转了一遍养殖场。共进晚餐时,杨光的媳妇,也就是萧哲 平看着眼熟的那个女人还陪着,萧哲平就直想说点什么,可是主人不怎么言语, 萧哲平有话也就不好说了。萧哲平就一边喝酒,一边看杨光的媳妇和杨光,在记 忆里搜索着什么。萧哲平看一眼杨光,再看一眼杨光的媳妇,突然想起了当年在 学校里读书时情形,一根鱼刺鲠在了咽喉……   那年四月的一天,是个礼拜天,是这天的下午。萧哲平在宿舍里躺在床上看 书,看的是小仲马的《茶花女》,中文系系主任吕宏奇像一头愤怒的雄师把萧哲 平叫到了系办公室。   萧哲平第一次看到吕宏奇这么愤怒,心跳跳的,一直在检索自己哪里有了什 么过错把老师得罪了。萧哲平一边检索着自己,一边看着吕宏奇剧烈地抽烟,像 一头猛兽似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萧哲平更加诚惶诚恐了,脸蜡黄蜡黄。后来, 吕宏奇突然抓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盛满水的广口大水杯,“砰”——,摔碎在了地 板上,摔了个遍地开花。萧哲平的小便一下失禁了。   吕宏奇说:萧哲平,你是不是我最最喜欢的学生?   萧哲平还没有从惊慌中出来,夹着裤裆,两腿发颤,吞吞吐吐说:老师,你 说……   吕宏奇瞪着眼,看着萧哲平,十分不满地说:我一直把你看成我最最喜欢的 学生!   萧哲平忙乱地点了点头,嘴里也支吾了一声,支吾的什么,萧哲平也不清楚。   萧哲平听吕宏奇说:你师妹让历史系的一个畜生给强奸了!   萧哲平感到凭空天上落下了一个响雷,险些把他劈倒。   萧哲平听吕宏奇又说:我已经和校长汇报了。我和校长说,你也是受害人的 目击者。   萧哲平又感到凭空落下了一个惊雷,想和吕宏奇说点什么,但看到吕宏奇一 直目视着自己,萧哲平就把头埋下来了。吕宏奇接着就安排萧哲平怎么怎么和校 长说这件事情。   萧哲平就一边听吕宏奇安排,一边动脑筋了。   那时间,是学校里负责学生的分配,萧哲平想进省委省政府(那些年,学校 有这样的分配指标),最次也要回老家的党委政府部门工作。萧哲平要达到这个 分配目标,当然离不开系里每一个老师的帮助,特别是吕宏奇的帮助了。   再说,比萧哲平低一个年级的师妹吕杰,不但是校花,而且多才多艺。系主 任吕宏奇一家对师妹吕杰的未来打算是,让她学业完成,然后去美国她伯父那里 读研。然而,师妹吕杰对自己的未来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整天身着红上衣,又唱 又跳的,活活泼泼,像一只可爱的小蝴蝶,很招人耳目,满校园里乱飞。萧哲平 第一次因公去吕宏奇的家里看到活泼的师妹吕杰,就被她容颜和身材,以及精神 面貌弄得目瞪口呆。师妹吕杰的鼻子、眼睛、身材、肤色,好像是上帝特别有意 打制的那种,精致,细腻,清纯,柔嫩,清馨,让人看了,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 方,极养人的眼睛。后来,萧哲平每见一次师妹吕杰,都有新的发现和感觉。见 师妹吕杰的次数多了,师妹吕杰的一点一滴就渗入了萧哲平的骨髓,嵌入了他的 脑壳。萧哲平经常因为师妹吕杰的容颜失眠和做出一些荒唐而又古怪的梦。这样 的梦越多,萧哲平就更越乐此不疲地寻找各种理由往吕宏奇家里跑。鉴于萧哲平 是学生会的主席,吕宏奇夫妇也很喜欢他的到来,他还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更不敢随随便便和活泼可爱的师妹吕杰搭话。   萧哲平借种种理由上吕宏奇家里去见朝思暮想的师妹吕杰,师妹吕杰将来是 要去美国跟伯父读研的,和师妹吕杰发生什么故事,是不可能的,但能经常这样 见上一面心里也很踏实。这天,萧哲平想不到师妹吕杰竟然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悲哀慢慢填满了胸腔,面部肌肉压抑不住的痉挛,抽搐,加上吕宏奇满腔愤怒的 引导,拳头握了起来,说话也铿锵有力了,满口答应了吕宏奇提出的一切要求……   萧哲平想到这里,看着杨光的夫人顿时汗流满面了:不错,是她……   学校没有按强奸案件处理这件事情,也没有公开处理这件事情,知者甚少。 不过,当时开除杨光,学校果真把萧哲平的部分言词作为第一证据。学校很大气 地对这件事情做了处理,目的是为了挽救师妹吕杰,然而师妹吕杰不买学校的这 个账,放弃了未完成的学业跟杨光私奔了,系主任吕宏奇也因此精神失常了,每 天醒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大街上找他的女儿吕杰,无论刮风下雨。不久, 系主任吕宏奇在大街上找女儿吕杰,被突然出现的一辆载重卡车骑身压了过去……   萧哲平毕业的分配去向原本是去省委省政府的,学校也计划这样的安排,他 一伤心,回了老家……   萧哲平酩酊大醉,怎么回的母校,不记得了。去的哪里,也不记得了。   萧哲平的脑袋瓜里一塌糊涂,形成的概念竟然是他强奸了师妹,也强奸了自 己和他的老师!   第二天醒过酒来的萧哲平,回忆起昨天的那些片断,万分惊愕!失态地大叫 着,说:这怎么可能哪?这怎么可能哪?!这绝对不可能!   萧哲平连忙找他的“室友”杨光。杨光没在房间里。地板上还有个烟蒂在燃 烧,散发着那种特殊呛人的恶臭,分明是杨光刚刚扔在地上的。萧哲平就喊杨光, 不自觉地一声高起一声,甚至有些失态。萧哲平这样喊了一阵子,也没看到杨光 的半点影子,感觉发生了点什么,到底发生了点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想不 起来,连忙从这个房间找到那个房间,找杨光,一直找到孔庆林的房间里,找了 一身冷汗,也没找到杨光。   孔庆林正躺在床上看卡夫卡的长篇小说《审判》,看着萧哲平仓皇落魄的样 子,有些惊讶地坐起来,问萧哲平,萧局长,什么阳光?你怎么了?   萧哲平站在门口,脸色蜡黄,喘着粗气说,我的室友杨光!   萧局长,你没搞错吧?孔庆林合上小说《审判》,从床上下来,笑了,说: 学校安排的是一人一个房间,你哪来的什么“室友”呀!哪来的什么阳光呀!   萧哲平恍如坠入了另一个世界。那种特殊呛人的香烟的恶臭,突然朝他猛烈 袭来,他感到胸口一阵激烈的疼痛,双手不自觉地捂了上去,慢慢蹲了下来。   窗户上的玻璃“呼嗒”了一下,一束阳光反射在了萧哲平的脸上,他的脸色 非常苍白。 (寄自中国大陆) ◆               神农草                 ·乔治·   政治口号多大概是我们中国近代史上的一大特点。从五四时期的“打倒列强” 到文革中的“深挖洞,广积粮”,每句口号都有那个时代的烙印。这年头如果要 搞民意调查,问什么是当前最流行的政治口号,我想“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 义”一定能当选。至于什么叫“中国特色”,那倒是个模糊概念,一两句话也说 不清楚。我个人的看法是,所谓“中国特色”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并举,取 两种制度的优越性。有人不同意我这种说法也不要紧,因为我们不必在文字上打 转转。搞经济建设嘛,只要能逮着耗子就是好猫。   也许还有朋友会问:中国引进市场经济等资本主义因素是形势使然,而在美 国这种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里,大概不会有什么社会主义因素吧?   您要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啦!   我敢说,任何一个在美国大公司里混过几年的人都会告诉您,公司一大了, 就和社会主义差不多。以前国内一些国营企业里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官多兵少, 政出各门,滥充者众,务实者寡的现象,这里都有。而且,一些美国公司还特爱 搞“一朝天子一朝臣”。每换一任领导,就要换一套新的做法。往往是老的一套 还没完全落实,新的一套又下来了。害得我们搞具体工作的人无所适从。   对别的单位我不敢说三道四,可对我自己工作的这个农药公司,我还是有些 发言权的。我们前任总裁对增强本公司竞争力束手无策,却又一个心眼想提高公 司股票价格(这不是明摆着要建空中阁楼吗?)。为了贯彻他的增值战略,这位 仁兄雇来了一拨MBA做亲信,安插到各个要害部门。可叹的是这些从校门到校门,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是些扶不起的刘阿斗。这帮家伙在课堂里读了几本书, 学了几个专用名词,就自以为把握住了华尔街的脉搏。在公司里他们狐假虎威, 欺下瞒上,对我们科研人员颐指气使。可他们除了会高谈阔论,虚张声势外,毫 无实际工作能力。更让人可恨的是他们不懂装懂,完全不顾自然规律,硬要外行 领导内行。结果三年不到,一个好端端的公司被这些龟孙子们弄得奄奄一息。新 产品没影儿不说,股票先狂跌了百分之六十五。员工们见势不妙,腿长点的另谋 高就,逃不了的也无心干活。董事会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勒令总裁卷铺盖走人。   新总裁对这一切当然早有所闻。为了稳定军心,刚刚走马上任,他就提出了 运用高科技新技术振兴公司的方针。这一招还真灵,马上就赢得了广大员工们的 热烈支持。一时间,公司里上上下下都以谈论“高新”为时髦。人人都想搭上 “高科技”这趟快车,让公司和自己的前途更上一层楼。无奈和其它生命科学相 比,农业的高科技含量本来就不高,再加上近几年这方面又没有什么新的突破, 所以大伙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没找出什么名堂来。半年过去热情一退,大 家干劲也没那么大了。   可能是为了给他们留些面子,那帮和前任总裁穿联裆裤的MBA们并没有马上 开路。新老总把他们从领导岗位上撤下来后,全部集中到一个组里。这个组倒有 一个十分动听的名字,叫“新技术开发组”。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我们 老总玩的一个花招:让这些人在个有名无实的地方待腻了,自个儿找工作离开, 还可以省下一笔遣散费。要是他们不识抬举,赖着不走,到时候就以精简机构为 名,把整个组“一锅端”裁掉。谁也没有想到这帮家伙竟不识时务,人家给个棒 槌就当了针,还假戏真做地“开发”起新技术来了。可惜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 余,尽弄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为我们公司丢尽了脸。   我给各位举两个例子。   有一回,“开发组”的人请来了一位昆虫学教授做学术报告,我也有幸叨陪 末座。教授是世界著名蝎子专家,花了大半辈子精力研究蝎毒对其它动物的影响。 他最近刚刚完成了对某一类蝎毒的分离提纯,结构鉴定和生物活性的测试。当谈 到蝎毒对昆虫的作用时,教授的科研结果表明:注射进昆虫体内的蝎毒能使昆虫 神经体系失控而导致瘫痪。对我们来说,这不过是个有趣的科学现象。可“开发 组”的人一听到这个结果,如获至宝,马上就认为这是一条通往新型杀虫剂的捷 径。他们也不和上级商量,就自做主张,拍着胸脯保证能为教授提供进一步科研 所需的资金,我们想制止他们都来不及。教授大喜过望,连声称谢,以为未来五 年的经费有了着落。送走教授之后,我的几位同事脸色阴沉地把这帮MBA们叫来 训了一通:你们瞎了眼?没看到幻灯片上明明白白写着蝎毒要“注射”进昆虫体 内才有效。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发展成为杀虫剂?难道要农民兄弟拿着注射器满地 里追害虫给它们打针吗?!一席话说得那些人哑口无言。这事就这么黄了。至于 教授那边怎么收场我就不得而知,说实话也不想知道。   还有一次,有个小公司的人应“开发组”的邀请来我们这推销他们的生物技 术成果。该公司从微生物代谢产品中分离出一个化合物。根据他们的实验,这个 化合物既有极强的杀虫效果,又对人畜几乎完全无害,确实让人印象深刻。然而, 这玩艺儿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在太阳光照射下的半衰期只有短短五分钟!很 显然,要把它直接当作农药来使用是不可能的(试想您到地里喷药,还没等您从 田这头走到田那头,百分之五十的农药就失效了,您敢用它吗)。客人走了之后, 我们大家坐在一块讨论如何解决化合物光稳定性的问题。按我的看法,我们应该 先弄清分子中的哪些部分对光敏感,然后再看看有无可能改变那个部分的化学键, 以降低化合物的光敏性。这个方案得到了科研人员的支持。可是“开发组”的人 另有高招,他们提出的方案才叫人绝倒:这东西不是怕太阳吗?那为什么一定要 在白天打药呢?可以让农民在夜里打药嘛!这样一来,光稳定性的问题不就可以 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吗?我一听吓了一跳,啊哟我的妈呀,在夜里打农药?!不瞒 各位,这种傻事本人上山下乡时还真干过,现在想起来头皮还直发麻。简单地说 吧,夜里的农田比不得日落后的上海外滩,实在不是一个很友好的地方。很多白 天看不见的讨厌东西(毒蛇,老鼠,蚊子等等)天黑后纷纷出来活动。那天晚上 我就差点踩上一条五步蛇!要不是想起伟大领袖的谆谆教导,我早就扔下喷雾器 逃回家去了。所以如非紧急情况,“虫口夺粮”,谁愿意晚上到地里洒农药?科 研人员对“开发组”的方案嗤之以鼻,我也说了声“夜里打药不大切合实际,恐 怕很难实行”。最后这事怎么个完法我也不清楚,想必又是不了了之。   这只不过是两个例子罢了。这类洋相出多了,大家都开始习以为常。以后凡 是“开发组”召集开的会,我都会借故推辞。反正他们现在既不是我的“现官”, 更不是我的“现管”,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谁知世界上有这样的怪事,你不想惹人家,可人家不放过你。这不,那天一 早,我才打开电脑,一封“开发组”送的电子邮件就到了我面前:   亲爱的乔治,   附上刊登在中国主要报纸上的新型杀虫剂广告一份。据称该产品完全由天然 产物组成。其主要成分来自一味中药。厂家称该农药高效低毒,是一种“绿色杀 虫剂”。我们对此很感兴趣。您是搞这方面工作的,又来自中国,所以是做这个 课题的最佳人选。请您仔细研究一下并将结果告诉我们。   中国?中药?新型杀虫剂?嘿嘿,这事听起来有些个意思!我打开附件读了 起来:   神农杀虫灵   二十一世纪既是人类高度发展的世纪,也是人类生存条件面临挑战的世纪。 科学技术虽然为我们带来了便利,但同时也给我们的健康埋下了祸根。在农业中 广泛使用的杀虫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农药让我们赢得了丰收,然而残存在作 物上的各种化学品也直接危害着我们的身体。所以寻找高效而低毒的杀虫剂无疑 成了当代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有鉴于此,本公司与著名科研单位联手,经 过数年努力,终于从祖国传统医药宝库中发掘出神农草,并以此为基础直接精制 成“绿色农药”——神农杀虫灵。经过反复实验,证明该产品对各类害虫杀灭率 强大,而对人,畜,鱼类,鸟类等动物完全无害。   神农杀虫灵的开发成功,填补了以中草药为基础发展农药的空白,标志着植 物保护研究迈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它也为广大农民及关心自身健康的消费者带 来了喜讯。本公司对能为人类提高生活品质,保护环境造福子孙做些微薄的贡献 而感到自豪。   有意购买本产品者,请立即向当地农资公司联系。   中原农药有限公司   看完这些,我呷了一口咖啡,开始沉思起来。“开发组”的人送来的不过是 一份自吹自擂、并没有多少有用信息的广告。从植物中直接提取农药是个高成本 低回报的过程,并不适合大规模生产。因此我对这神农杀虫灵的可应用性持怀疑 态度。但是这则广告也透露了一点,即某些中草药中可能含有天然杀虫成分。这 倒没有让我感到吃惊。因为目前杀虫剂市场上最热门的除虫菊脂类化合物,也是 以天然产物除虫菊脂为基础改造而来的。按这个逻辑来推论,说不准神农草里还 真有些名堂呢!想到这我精神不由一振:现在公司里不正提倡研究发展新技术吗? 要是我们能利用中草药里的天然产物创造出一种高效率、无公害的新型农药,对 公对私都是美事一桩嘛。一个大胆的设想开始在我心里形成:首先,我们要从各 种文献中查证神农草可以用于除虫,然后再使用现代手段,从神农草里分离和鉴 定出它的有效成分。下一步是将该有效成分在分子水平上做深入的研究,简化过 于复杂的天然产物结构,最后用有机合成方法大规模生产,为农民提供价廉物美 的产品。我盘算着,起码从理论上看,这个设想应该有可行性。不过,我个人在 中草药方面的知识十分有限,只认得七叶一枝花、半边莲几种防治毒蛇咬伤的草 药,设想的第一步都迈不出去。看来这事还是应该请教一下行家才行。   中午吃饭时我开车到了“美华”超市。我上那倒不是去买中国快餐,而是去 见王医生。王老是山东人,出身于金匮世家,悬壶济世几十年,誉满齐鲁。他退 休后到美国探望女儿。因为没有行医执照,不能正式开业,所以到“美华”超市 中药柜卖药兼为顾客诊脉。我儿子皮肤不好,吃西药不见效,王老开了一帖,药 到病除,从此我结识了他。王医生见我进来,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我和他寒喧了 几句,就拿出神农杀虫灵的广告请他过目。王老读后,点了点头,说中药中的确 有神农草这一味。其药性味苦微寒,养肝气,安五脏,除主治心腹结气、小便黄 赤外,据说还可以疗疮杀虫。听到这些,我不禁暗暗高兴起来:看来这事倒不象 空穴来风。“不过,”王老顿了顿,“我行医多年,还从来没有用过这味药。所 以神农草是否真有杀虫效果,我也说不准。”“您甭太客气。就凭您老这几句话 我这趟就没白来!”王老笑了,“如果你还想多了解一下神农草,我这有一套 《本草纲目》,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我双手接过书,千谢万谢地告辞出来。   晚上把孩子们安顿好,我在台灯下打开《本草纲目》,翻到草部之一的山草 一节,果然看到有神农草。《纲目》中写道:神农草,又名药王草。传神农氏曾 亲尝此草,故名。生于江南山谷及田野,其花淡紫色,结子如豆。叶似羽,春生 冬凋……李时珍对它的“气味”“主治”等等都有完整的记载,其中确有提及该 药有疗疮杀虫的功效,与王医生所说的相差无几。我对王老不禁肃然起敬,老一 辈强闻博记,我们是望尘莫及呀!和书里其它药物一样,李时珍在“附方”一节 中还详细列举了一系列以神农草为主,医治各种疾病的药方。令我有些失望的是, 细读之后,我在“附方”中并没有看到杀虫的药方。不过我很快就自己说服了自 己:李老先生是以医学家而不是以农学家的角度撰写《本草纲目》的,不能要求 他老人家面面俱到嘛!   看来我国传统医学古籍中对神农草的杀虫功能是有明确记载的。不过,这并 不能给我太多的帮助,因为我需要有效成分的分子结构。这方面古籍肯定是无能 为力了,我得另辟蹊径才行。第二天上班,把日常事务安顿好后,我迈进了公司 的图书馆,准备试试这把现代知识的金钥匙。我找到资料员休斯,递上填好的查 找单。他接过一看,见上面孤零零地写着Shen Nong Cao三个字,不由地皱起了 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英文不象英文,中文不象中文的。您要破密码可找错了人。 别捉弄我!”   “岂敢岂敢。这是一个我感兴趣的植物的汉语拼音名,我想知道一下有没有 人分离过它的有效成分。这事还麻烦您多费心了。”我和休斯挺熟,讲话就随便 些。   “那就让我试试看吧。”休斯拿着单子走向电脑,“不过就凭这几个字,我 劝您别抱太大希望。”   下午两点多,休斯一个电话打到我的实验室。   “喂,算你小子命大,我居然还找到了两篇和你那玩艺有关的文献!”   “啊哟,托您老人家的福哇!我真该感激涕零了。”   “说正经的吧。两篇文献,一篇日文的,我看不懂。一篇英文的,里面有分 子结构。你该高兴了吧?另外,我还为你找到了那个植物的拉丁文名。我把拉丁 文名重新输入电脑,得到的还是这两篇文献。把分子结构输进去,结果一样。看 来再查也就这些了。你快来我这儿取吧。”   休斯做事情从来就是这么一丝不苟,我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呢?   我在大学倒学过半年啊卡莎踏纳,可那点日文现在早还给老师了。因此我拿 到文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日裔同事山口先生。在中国,碰到读不懂的外文资 料是件麻烦事,而在美国从来就没这个问题。美国人来自天南地北,说什么语言 的人都有。您要有读不懂的外文资料,拿着它往走廊上一站,大喊一声:“谁能 读某某文”,我不敢说一呼百应,起码一呼数应。   山口接过日文文献,大概地翻了一下。“这篇文章谈的是中药神农草对降低 胆固醇的影响,”他看着我调皮的挤挤眼,“真是新人物新气象啊!怎么,换了 个领导,连你这个杀虫不眨眼的家伙也会立地成佛,关心起害虫的健康来了?”   被他的幽默所感染,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您忘了?干我们这行的,害虫不 健康咱们才有饭吃!既然同农药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看您就不必费心细读了。” 我乐得来个顺水推舟。   得,日文的不行了,那咱们看英文的吧。这是一篇发表在《天然产物》杂志 上的论文,作者是一位台湾大学的陈教授,咱们的骨肉同胞。它的标题马上就引 起了我的注意:《神农草素——中药神农草生物硷主要成分的分离、分析及鉴定》。 嘿嘿,天下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正想知道神农草里有什么东西,别人就做好了告 诉你,不费我们吹灰之力。我们当学生时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图书馆读文献十分 钟,实验室少花费一年劲,没想到今天应验到我头上。   我仔仔细细地把文章读了一遍。   陈教授的论文开宗明义就说明,他的科研小组成功地从中药神农草中分离出 了生物硷神农草素。这是一个多环硷性化合物,共有A、B、C和D四个异构体。各 异构体之间的差别在于苯环上的甲氧取代基。主要异构体为A型,占总量的百分 之九十五以上。这是一篇相当严谨的论文,除附有各种支持结构鉴定的光谱数据 外,还详细描述了整个分离提取过程。从植物的采集干燥和机械粉碎,到粗样品 的浸出及酸硷萃取,再到最后的各种色谱纯化,每个细节都记录在案。看得出, 这是个工作量很大的科研项目,一定花费了他们不少时间。我由衷地感激陈教授 和他的科研小组在这个领域里所做的先驱工作,他们给我这个后来者探明了继续 前行的方向。   原先我以为分离及鉴定神农草主要成分将是这个课题中最难的步骤,没想到 一篇文献就让我轻而易举地跨过了这道坎。下一步就是具体怎么提取神农草素的 问题了。现在明摆着只有两个方案:一,厚着脸皮写信到陈教授那儿要一些神农 草素;二,从中国买几麻袋神农草来,依着葫芦画瓢,按陈教授的实验方法提取。 这第一方案看起来直接了当,其实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陈教授的科研是某药 厂资助的,要把化合物给别人,没有厂家的首肯怕是不行。其次,就算陈教授愿 意慷慨相赠,充其量也就那么几毫克,根本不够用。到头来还得从神农草中提取。 一想到要从植物中提取天然产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即 使有陈教授的方法做参考,那还是件费时费力的麻烦事,没个半年六个月你可能 看不到结果。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把你要的组份弄丢,搞得前功尽弃。所以要没有 居里夫人的耐性您就别揽这个活。另外,我还有其它科研要搞,不可能整天干这 个。弄得不好鸡飞蛋打,神农草素没分离出来,本职工作又没搞好,落下个不务 正业的坏名声。我要向“开发组”的人交差,可千万不能干这种赔本的买卖呀! 但是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其它路可走。你不付出,难道神农草素会从天上掉下 来吗?算啦算啦,走一步是一步,先弄些原材料来再说吧。   我给“美华”超市的中药柜台打了个电话。王医生碰巧不在,接话的是“美 华”的老板。我把来意说明,请他为我们从中国代买五十公斤中药神农草。电话 那头静了十秒钟后,才响起了老板犹豫的声音:“丘博士,不是我们不愿做这笔 生意,这事可能要花相当时间。我们店里的中药全部是从另一家大批发商进的。 据他们说,从外国进口药用植物需要办理一系列繁杂的审批手续。因此他们也是 等各地商店的订单到齐了,一年办一次手续进一次货。您要是有耐心等,我可以 为您去联系。”我见老板为难,说了声谢谢,让我考虑考虑后,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话筒,我心里凉了半截:真搞不明白,为什么弄点神农草这么难?看来 我精心策划的这出好戏,还没等拉开序幕戏台就先塌了。难道除此之外,就再没 有别的办法了?让我想想看,让我想想看……。我把所有和神农草有关的材料摊 在桌上,盯着它们出神。当我将神农杀虫灵的广告读了两遍之后,突然来了灵感: 按广告所说,这神农杀虫灵不是直接从神农草制取的吗?那毫无疑问里面一定含 有神农草素了。而且既称“精制”,必有相当含量。要是我们能买它几瓶神农杀 虫灵,既可以查一查它到底灵不灵,又可以从它中间分离神农草素,岂不符合 “多,快,好,省”的原则吗?好主意,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拍了拍后脑勺,奇 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抄这条“近路”。当然,要从配制好的产品中分离某个 特定组份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这总比从植物里分离要好一些。现在的问题是 谁能为我从中国弄来神农杀虫灵呢?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高。   说到老高,大家可能不认识,他可是我们这群人中的老“海归”了。老高是 “老三届”,上海人,七十年代末就负笈东渡,来美留学。研究生毕业后先在我 们公司科研部门工作了几年,后来改行去搞销售。因为能掐会算,长袖善舞,颇 得领导赏识。前几年公司开发中国市场,需要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才,老高当仁不 让,成了我们公司中国分公司的负责人。该分公司的主要使命当然是大力推销我 们公司的产品,而另一个任务则是监视本公司竞争者在中国市场的动态。老高本 人对此安排十分满意,一来可以过一过当老总的瘾,二来又能就近照顾年事已高 的双亲,何乐而不为呢?我和老高共事过两年,家也住得很近,所以彼此十分熟 悉。   我马上给老高写发了一份词意诚恳的电邮。除了请求帮助之外,也没忘了提 请他注意:要是这神农杀虫灵真的象广告上说的那么好,那不啻对我们的产品在 中国的市场是一个威胁。   两个星期之后的一个傍晚我正要下班,才走出实验室,就听到电话铃声直响。 我三步并着两步地跑回办公室,一把抓起话筒。   “哈罗,我是乔治。”   “嘿,乔治,您好您好!我是老高啊!”电话那边是老高爽朗的声音。   “啊哟,老高!久没联系了。怎么样,嫂子和孩子们都好吗?”   “他们都好。谢谢!喂,这是国际长途,咱们拣要紧的说,给公司省几个 钱。”老高不愧曾亲耳聆听过毛主席的教诲,虽然身为领导,还是知道“为革命 节约每一个铜板”的伟大意义。“您要的‘神农杀虫灵’我已经寄出来了。”   “真的?!太谢谢您了!”我一兴奋,声音高了几个分贝,“那玩意费了您 不少精神吧?”我有点儿明知故问。   “嗨,别提了!”老高话匣子一开,也忘了为公司省电话费的事。“这东西 挺热卖的,市面上居然脱销。我也很纳闷:它比我们公司同类产品价格贵三倍多, 天知道为什么那么好卖?可能‘绿色农药’是它的卖点吧?这年头报纸电视上老 有农药中毒的新闻,哪天不放倒几个人?大家杯弓蛇影,提心吊胆。一听说有无 毒的农药,抢都来不及,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到用户中调查过,据反映它杀虫效 果相当好。看来那神农草里头还真有些名堂。”   老高这一番话,无疑给我打了一剂强心针。   “既然市面上脱销,那您是怎么搞到手的呢?”我不禁有些好奇。   “这免不了要一些手段啦。”老高忍不住抖了个小包袱。“市面上买不到, 我就直接找到中原农药有限公司营销部。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人家一接到我的 名片就板起面孔,找出各种理由拒绝卖给我。我看是同行相斥,怕咱们发现他们 的秘密。我们毕竟是商场上的竞争者嘛。”   “那你怎么办?”我为老高着急起来。   “哈哈,这点小把戏难不倒你高大爷!我弟弟在省农业厅工作,一通电话打 到他们总部。这帮家伙一听政府部门对他们感兴趣,屁儿颠颠,精心挑了两瓶, 包装好赶紧送来。听我弟弟说,那位推销员点头哈腰,大献殷勤,生怕我弟弟不 要。我呢,左手从我弟弟那儿接过样品,右手贴上邮票就给你寄去,连包装都没 换。”   “嘿,老高,你可真有两下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咱们老哥们了,说这些客气话干啥!不过,要是你真能从神农草里开发出 新农药来,可别忘了你高大哥的一点小贡献咯!”   “那还用说吗?到时我给你记个头功!向嫂子和孩子们问个好,再见!”   放下电话,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开始论功行赏了。   十天以后,一件中国来的快件包裹放在了我的桌上。我捋起袖子,准备大干 一场。首先,我找到玻璃工师傅,要他为我量身打造了一根“巨无霸”色谱柱 (大伙别笑话,试想要从这一大堆混合物中分离出纯品,没这么大一个大家伙根 本下不来),然后我又到化学品仓库,给管理员打了个招呼,让他下个星期多进 一些有机溶剂。与此同时,我再匀出两份样品,一份送到配方实验组,要他们查 一查配方中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另一份则给了昆虫室的吉米,让他测一测这神农 杀虫灵到底有多灵。吉米问了声这是什么东西,我故作神秘地撇了撇嘴,说这是 我从中国弄来的“蛇油”。吉米白了我一眼,半信半疑地接过了样品。   配方实验组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据他们给我的报告,配方中都是些常用的 溶剂和助溶剂,并没有什么离奇古怪的东西。倒是昆虫实验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那天一早,吉米心急火燎的闯进我的办公室,手上还挥舞着一叠实验数据。   “我说乔治,您那个‘中国蛇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杀虫效果奇佳呀!”   “您说什么?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不信你自己看吧。”   吉米把报告递到我手里。我飞快地扫了一眼。   “这数据可靠吗?”   “怎么不可靠?都重复三遍了!你看这组对比实验,它的杀虫效果和我们公 司的‘威灭净’不相上下。”   啊哟我的妈呀,我兴奋得一哆嗦。要知道这“威灭净”可是我们公司的当家 产品。它属于除虫菊脂类化合物,以高效低毒著称,多年来畅销五洲四海,称得 上是除虫剂中的无冕之王。不怕各位笑话,我们大家全靠它挣工资。“神农杀虫 灵”能和“威灭净”并驾齐驱,说明它里面的有效成分神农草素的确不是等闲之 辈。   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神农草素从这堆混合物中弄出来!   分离工作涉及许许多多技术细节,要是我开流水帐,这篇小故事就要变成一 份实验报告了。所以我们长话短说,还是让我把整个分离提取过程扼要地讲几句 吧。   一般来说,成品农药,除了有效成分之外,其它主要成分是溶剂和助溶剂 (添加剂),这两项往往占了总重量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所以如果能将它们先分 离出去,后面的事就方便一些。我就是从这里下手的。按照配方组提供的数据, 我先用减压蒸馏的方法,把沸点不大高的溶剂和助溶剂除去。光这一下,那两升 神农杀虫灵就剩下大半瓶了。我再把这些东西装上那根“巨无霸”色谱柱,用非 极性的有机溶剂把剩余的溶剂和助溶剂慢慢地洗去。   下一步则需要动点脑筋。   按理,溶剂和助溶剂除去后,柱子上就该只剩下有效成分了。理论上只要用 不同极性强度的有机溶剂依次淋洗,最终一定能收集到你所需的组份。不过具体 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首先,这毕竟是一个由许许多多不同化合物组成的混合物, 高效液相色谱上巍巍峨峨,或大或小有一百来个峰。因为没有标准样品,我无法 确定特定化合物神农草素对应于哪个峰,这就给监控淋洗过程带来很大的困难。 其次,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混合物中神农草素的含量到底有多少,收集过程一不小 心,就有可能把它和其它组分混在一起而漏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孤注一掷中 万一出个差错,我也没脸再和老高去要神农杀虫灵了。所以为了保证这“一锤子 买卖”的成功,我想了个鬼办法:我找到一个和神农草素结构有些类似的化合物, 把它装上一根小色谱柱。然后用这个化合物做标样,不断地调整淋洗剂的极性, 终于摸索出了一个把标样分离出来的最佳淋洗剂组合。心中有数之后,我开始逐 步地增加溶剂的极性,淋洗那根大色谱柱。我仔细地收集着每一个洗出的组份, 特别是淋洗剂极性达到最佳组合时,更是小心翼翼,到了每一滴都不放过的地步。 就这样边分离边回收,花了我整整一个星期,总算把色谱柱分完,大大小小总共 收集了八十三个组份。用高效液相色谱一查,这些组份只有几个是纯品,其它的 是程度不同的混合物。我把淋洗剂极性达到最佳组合时前后收集的十五个样品抽 出来,用质谱仪检查它们的分子量,发现其中三份样品是含有神农草素的混合物。 我再将这三份样品并在一起,重新上一根小点的柱子分离。如此反复多次,柱子 越用越小,样品越分越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於把神农草素提纯出来了。送 到仪器实验室一查,它的所有物理数据和文献中报道的完全一致。当我望着林立 在实验台上的一根根色谱柱,望着堆成小山一样的溶剂瓶,再看看收集在小玻璃 试管里的区区二十七毫克白色粉末时,心里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当然我没有多少时间来品尝这个滋味。既然纯的神农草素已经到了手,哪个 不急着想知道这玩艺儿到底有多厉害。我拿出两毫克样品交给吉米,再三叮嘱他 这东西来之不易,千万别浪费了。另外我也交代他纯品毒性可能挺大,做实验时 一定要注意使用防护装置。   没几天,吉米的数据就出来了。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除了对红蜘蛛 一类的昆虫有轻微麻痹作用外,神农草素对其它害虫没有任何毒杀效果!这是怎 么回事?这怎么可能?!我三步并着两步,气急败坏地赶到昆虫室,找着吉米要 问个究竟。吉米挠着头皮,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俩把数据反复研究了半 天,的确看不出哪里出了差错。   “这就怪了!为什么混合物能杀虫,而纯化合物反而不行呢?”作为一个搞 科学的人,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不合逻辑的事实。   “你那个东西是从草药中提取来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没准有效成分并 不是你分出来的那个神农草素?”吉米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答道。   啊呀,他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我。陈教授的文章只集中在神农草中生物硷的研 究,其它组分并未涉及。在天然产物的研究中,有效成分并非主要成分的例子屡 见不鲜,我怎么倒把这点给忘了!上帝保佑,色谱柱分离出的八十三个组份我还 都留着,有效成分一定在里边。嗯,我只要将它们挨个拿到虫子上试一试,能杀 虫的那份就含有效成分。只要能锁定住有效成分,我就有法子测定它的结构。要 是这是一个从未被报道过的化合物,那后面的好戏就多了。我越想越高兴,乐滋 滋地竟做起了白日梦,仿佛看到通过我们的研究,一个全新的农药走进了市场, 我也因此而身价倍增,在公司里步步高升……   “喂,你在想什么呢?”吉米把我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啊,我在想……,我在想有效成分没跑,它一定在我那八十三个组份中。 如果我们把这些组份都放到虫子上试验,肯定能把它找出来。不过这样一来,就 要增加你的工作量了。”我老麻烦吉米,多多少少有点儿过意不去。   “这算不了什么。不就是多养几盒虫子吗?”吉米倒是任劳任怨。   “离开你我啥也做不成!”我赶紧用好话甜和他。   几天后我刚刚开完小组会出来,吉米就把我堵在门口。他把一份实验数据往 我手里一塞,神气十足地宣布:“第二十七号组分!”还没等我开口,他又急着 补充道:“我还会继续试其它组分。不过从毒杀强度及虫子的中毒症状上看,神 农杀虫灵里的有效成分一定在这儿。剩下的看来没什么油水可捞。”他友好地拍 了拍我的肩膀,“我的戏就唱到这为止。结构鉴定还得看你们这些搞化学的人 咯!”   第二十七号组分是上柱分离后我得到的少数几个纯化合物之一,有大几十克 呢。它是个淡黄色,带点芳香味的稠状液体。从重量来看,除了溶剂和助溶剂之 外,它才是神农杀虫灵里的主要成分。作为天然产物来说,量似乎多了点。不过 我也没有心思去细想,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我用气-质及液-质联用仪检查了一 下,再次确定它是一个单一化合物,有稳定的分子量。核磁共振谱也证实了这点。 当然,要进一步测定其分子结构,光凭这几个数据解决不了问题,还需要做一系 列波谱实验。我在这方面谈不上是专家,因此自然而然地要找个人帮忙。   我的同事大刘帮这个忙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刘和我是老朋友了。当年我做博士后时,大刘在我隔壁组读博士学位。他 的老板费尔金教授是著名的植物化学家,大刘因此在天然产物结构鉴定方面受到 了良好的训练。别看他是个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倒有江南女儿绣花的细心,而 且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实验中有什么问题,宁可不吃饭睡觉也要把它弄个水落 石出。他的钻研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工作一段时间后,仪器实验室正 好需要个人,我马上推荐了他,因此我们又成了同事。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我 和大刘的交情就比别的朋友更深一点。   星期五下午,我带着样品到仪器实验室找大刘,老远就听到他的说笑声。几 句问候之后,他把我让进了他的办公室。   大刘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我也不用客套,开门见山就把求他帮我测定未知物 结构的事说了。大刘满口答应,还感谢我给了他个有意思的难题(各位不知道, 我们公司内部的检测和研究院不同,都是些日常事务性的工作,没有多少挑战性。 天长日久,人难免会生厌)。为了进一步调动大刘的积极性,我着实在他那儿放 了几把火。不仅把神农杀虫灵的事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还特别强调开发无毒 农药的伟大意义。大刘被我说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什么时候需要结果?”   “你自己掌握。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人家热心帮助,我再顺着杆子望上爬 就不象话了。   星期一一大早我去上班,人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就收到大刘打来的电话。   “乔治,结构我已经测出来了。”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我这绝对不是客气话。这大刘,一分钟都等不及。 他肯定是周末到公司来加班,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拿出结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语调里似乎没有多少兴奋。   “能不能告诉我大概是什么分子?”我按捺不住好奇心。   “你自己过来看吧!”大刘没好气地答道。   咦,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莫名其妙,又不好多问。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我到了仪器实验室。一看到大刘那张阴沉的脸,我就知道凶多吉少。还没等我张 口,大刘先开了炮。   “我说乔治,咱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互相之间都很信任。你从来没有骗 过我,我也从来没有耍过你。可这次,你这国际玩笑就开出了格。要作弄人也不 该以工作的名义,更不应该搞到朋友头上来!”   他这番劈头盖脸的埋怨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看起来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 会。一头雾水的我挤出一丝笑意,勉强答道:“大刘啊,我才来上班,要作弄你 还没有时间。你现在大发脾气,也得给我个理由。等我明白我错在哪里,要杀要 剐都由你。”   “理由?你还要理由!?”大刘气得呼得一下从坐椅上站起来,“我问你, 上个星期你到我这儿,把你那个未知物吹的天花乱坠。你声称这是个从中草药中 分离出来的天然产物,杀虫效果是如何如何之好,又是如何如何之安全无毒。从 它发展出的新农药前景又有多么的美妙。我信以为真,把整个周末都泡上去了。 最后结构测出来一看,呸!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然产物!”   “什么,不是天然产物,那是啥?”这回轮到我紧张了,就觉得心一下子提 到了嗓子眼。   “是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大刘啪的一声把两份核磁共振图谱摔到我面 前。   我把两张图谱平行摆开,仔细比较起来。从从化学位移、偶合形式及积分曲 线上看,这肯定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分子,连氢原子都不差一个。再看看标题,一 个是我送的二十七号组分,另一个则标明是“GND-7031”。   “GND-7031,”我自言自语道,“GND-7031,这几个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 悉?我肯定在哪儿见到过。”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可就是想不起来。我 这个人记忆力本来就不大好,这会儿被大刘一骂,脑子更转不动了。   “我说大刘,咱们就不用再兜圈子。这GND-7031到底是什么,你就明说 吧!”我几乎是哀告了。   “看来你确实不知道,亏你还是搞杀虫剂的!”大刘怒极而笑,“GND- 7031是我们公司一个化合物的内部代号。这个标准样品就是从本公司的样品室里 拿出来的。唉,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记性坏到连自己公司产品都不认得的地 步。GND-7031是什么?它就是大名鼎鼎的‘威灭净’啊!”   “你说什么?‘威灭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 ‘神农杀虫灵’……,他们……”我觉得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子里“嗡” 的一声,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地语无伦次起来。   “如果这个样品真的是你从国内弄来的,那么这些家伙推出的这个所谓‘新 农药’,其有效成分就肯定不是从中草药里提取的天然产物,而是人工合成的有 机杀虫剂。我猜他们最多熬了一些神农草药汤,混在化学农药中凑个数。然后以 ‘绿色农药’的名义,拿到市场上鱼目混珠,高价出售。他们利用人们对农药中 毒的恐惧心理来牟取暴利,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   大刘的一席话像拼板游戏中的最后一块拼板被放到了正确的位置,整个图像 变得清清楚楚。先前的一堆疑问现在都有了合情合理的答案:难怪中原农药公司 不肯把上市的产品卖给老高,因为怕我们揭了他们的老底;难怪“神农杀虫灵” 效果和“威灭净”一模一样,因为它俩其实是同一个东西;难怪我费了九牛二虎 之力才分出可怜的一点神农草素,因为那里面本来就没有多少中草药;难怪第二 十七号组分又多又纯,因为它是神农杀虫灵唯一的有效成分——化学农药。难怪 大刘会对我发那么大的火,因为……,嗨,不说了。我们花了那么多精力研究神 农杀虫灵,万万没想到,这个号称“标志着农药研究迈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玩 艺儿不过是一场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局而已。一股因为被愚弄而产生的气愤在我心 头油然而起……   事情到了这份上,大刘才弄明白我并没有和他开玩笑。我也是这场骗局中的 受害者之一。见我没吭声,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他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 气蒙了头,不该对你那样说话。这事还请你多包涵。嗨,这个该死的中原农药公 司!我知道你为神农草的事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一心想从那里挖掘出点名堂来。 可谁会想到最后会以找到本公司的产品来收场?你呀,你也没有必要为这事难过, 更不必为这帮骗子而生气!”   “咱们哥俩好说话,”我苦笑了一声,“我倒不是为我自己难过和生气,我 是为那些花血汗钱买了假货,上当受骗的农民们难过和生气啊!”   大刘沉默无语。我俩都在广阔天地里炼过红心,对农村的状况多少有点感性 认识。虽说自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与沿海城市相 比,经济上的差距仍然十分明显。用“贫困”两个字来描述大部分农民的生活并 不过分。以这样的社会弱势群体为欺骗对象,实在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大刘摇了摇头,半解嘲地对我说道:“天然也好,人工也好,绿色不绿色, 起码他们卖的还是能杀虫的农药,和那些制造毒死人的假酒、吃死婴儿的假奶粉 的人相比,中原农药公司的良心还算没有全黑。你没听说国内流行的一句笑话, 说是现在市场上除了骗子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我也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些厂家已经唯利是图地发展到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德 的地步!照这样下去……”   我除了摇头叹息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捧着大刘给我的两份图谱,我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望着满桌面的 实验记录、数据和图表,我想这幕滑稽剧演到这也该收场了。事情一件一件来吧。 我打开计算机,先给开发组的先生们写了一份关于“神农杀虫灵”的简短报告。 为了给他们,也给我自己找个台阶下,我故意隐瞒了从“神农杀虫灵”中分出了 “威灭净”这一节,只轻描淡写地提到经过分析,并没有从该产品中得到任何有 价值的东西,建议他们放弃做进一步研究的打算。   电邮发出去以后,我像刚刚做完一场恶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正打算把 桌子上的东西拾掇拾掇,就接到吉米打来的电话。   “喂,乔治吗?请你马上到昆虫室来一下。”   “有什么事?”   “下来你就知道了。你那个‘中国蛇油’,不不,你那个什么神农杀虫灵可 真是个奇妙的玩艺,老给我们带来惊喜!”   “神农杀虫灵”,怎么又是“神农杀虫灵”?!我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五个字, 它给我带来的麻烦还少吗?天晓得这回又有什么新花头?   我懒洋洋地走进昆虫室,吉米手上拿着两个盒子迎了上来。他老兄兴致勃勃 地把盒子端到我的鼻子尖。我心不在焉的扫了一眼。这是两盒我们实验用的虫子,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奇特的地方。   “怎么啦?不就是你养的两盒虫子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吉米狡黠地笑了,“我左手这盒是空白对照组,右手这盒喂的是你送来的, 从神农杀虫灵中分出来的第八十一号组份。老兄啊,你再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它 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我将信将疑地把两盒虫子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一次看出了门道。原来右手这 盒虫子比左手这盒来的白胖。从饲料的消耗量来看,它们的胃口显然要比对照组 好得多。大概要证明我的观察没错,有几只特别肥的虫子还朝我点了点头,那神 态似乎在说:“再给来些吃的!再给来些吃的!”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好像这盒长得快点。”我表情尴尬地说道,声音小得象蚊子叫。   “比空白对照组重了百分之四十五!”吉米大声宣告。他嘿嘿一笑,两只拿 着盒子的手在我面前来回晃动,“乔治啊,你这下子可让我们大家开了眼。这碗 饭我吃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哪种农药不仅不杀虫,反而能让虫子长胖的! 你不知道,在我们这边你已经成了传奇人物。这第八十一号组份你得好好研究研 究,说不定因此你还能得个什么奖呢!”   吉米一席话说得我无地自容,捂着脸仓惶地逃出了门。   我又羞又愧地离开了昆虫室。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今天是怎么啦,为什么倒 霉的事都凑到了一块?您看,我千方百计从中国弄来的“绿色农药”最后发现是 个有名无实的假货;辛辛苦苦分离提纯半死才得到的东西到头来被证明根本无效, 而真正的有效成分找来找去竟然找到自己公司产品的头上;为了测定结构我的好 朋友还差点和我闹翻。这些还不够,临末了又要从杀虫剂中冒出个能让虫子增加 食欲的组份,您说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思前想后,都是“开发组”的人惹的 祸!当时要不是他们别出心裁,我也不会一时糊涂接下这个活。到如今搞得身败 名裂,在公司里传为笑谈,真是追悔莫及啊!   自艾自怨的我回到实验室,一眼就瞧见有人给我留了言。我点击了一下鼠标, 一条来自“开发组”的电邮跳入了我的眼帘:   亲爱的乔治,   您关于未能成功开发“神农草”的报告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在对这一结果 深表遗憾和惋惜的同时,也非常欣赏您做出的不懈努力。希望您总结经验,争取 在未来的科研中做出成绩。   我们现在正好有一个非常适合您的课题需要开发。根据我们对新技术的信息 跟踪,目前在中国,有一个叫做“气功”的神秘技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据可靠 消息,掌握了这种技艺的人能做出许多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比如有报道指出,气 功师发出的“外气”能在短时间之内将癌细胞杀死,进而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据此推测,所谓“外气”其实就是一种独特的生物场。我们相信,如果能搞清楚 气功机理,并将其功率适当放大,则气功一定能被用来杀灭害虫。这将开辟一条 完全无公害的植保途径,其意义极为深远。   我们对您的科研能力印象深刻,因此对这一课题抱有很大期望。请您务必 接受这个任务并迅速展开这方面的调研工作。   新技术开发组   读罢此文,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双腿一软,“扑通”一下瘫倒在椅 子上。朦胧中,仿佛见我头戴金冠,身披道袍,脚踏罡步,手持宝剑,站在广袤 的田野之中。我凝神运气,宝剑一挥,大喝一声“疾”,随着我的手势,无数的 害虫像雪花般地纷纷落地……   注:“蛇油”是美国俗语,指那些成分不明而又号称有神奇效果的东西,通 常用于贬义。 (寄自美国) 【网里乾坤】∽∽∽∽∽∽∽∽∽∽∽∽∽∽∽∽∽∽∽∽∽∽∽∽∽∽∽∽∽ ◆             庄子和他的成语                ·亦歌·   先秦是中国文化的轴心时代,而庄子又是这个轴心时代的主要人物之一。我 们平时脱口而出的很多成语其实都出自《庄子》,如“朝三暮四”、“不近人情”、 “害群之马”、“独来独往”、“分庭抗礼”……等等等等。至于来自《庄子》 的成语究竟有多少,很少有人仔细查找统计过。今年在替浙江少儿出版社撰写 《庄子传》的时候,我因为想附上一章《庄子》的成语,便开始留心,一边看一 边划,等到一本《庄子》读完,划了竟有两百多条,随后再逐条核对,发现被中 华书局《古今成语词典》收录的就达一百七十条之多!区区个人能留下如此硕果 的,恐怕只有孔子才能与之匹敌了。   庄子是个贫民哲学家,他一生中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也不屑于安度这样的 生活。史料记载他住的是残破的屋子,曾一度在陋巷里靠编织草鞋为生,为此受 到富有的同乡曹商的奚落;一次家中断了粮,庄子走了很多路去向监河侯借粮, 却被取笑说等秋后打下了粮食再借给他──值得欣慰的是当曹商的车子和监河候 家的万钟粟谷都已灰飞烟灭之后,庄子当年在薄薄的竹简上刻下的语句仍在散发 着迷人的馨香。庄子的成语忠实地体现了庄子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些虽然意 思已和原来的有别,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中感受到他的日常生活,譬如他经常食不 果腹衣不蔽体,去见魏王的时候穿的就是一身破烂衣衫,脱帮的鞋子用带子绑了; 而他作品中就有“桑枢瓮牖”、“上漏下湿”,“数米而炊”,“捉襟见肘”、 “踵决肘见”、“纳屦踵决”等寒碜相,外出时也不像做宰相的老友惠施那样车 声隆隆从者数百,而是“栉风沐雨”、“百舍重茧”。   除了和贫困有关的成语外,《庄子》中还有许多与水和鱼有关的成语,这和 我们今天所了解的庄子比较吻合。庄子常去钓鱼,但他钓鱼是为了改善生活。 《史记》记载一天庄子在河边钓鱼,楚王的两个使者带着重礼来聘请他做楚国的 宰相,他毫不犹豫地推辞了,说他宁愿做一只在烂泥里拖尾爬行的乌龟,也不愿 意像楚国的神龟一样,虽然早已死了,还被当做神物,用锦巾裹了存于木匣之中, 供于庙堂之上。对庄子来说,这是一种玷辱。对于一个热爱思考又常去钓鱼的人 来说,作品中出现很多与鱼和水有关的比喻也就不难理解了,譬如“涸辙之鲋”、 “得鱼忘筌”、“吞舟之鱼”、“不系之舟”、“沉鱼落雁”、“望洋兴叹”、 “交淡若水”、“管窥蠡测”等,其中又以“相濡以沫”这一成语最为形象,庄 子在《胠箧》中有“鱼儿离不开水”一说,鱼被钓上了岸,快奄奄一息了,为了 能再残喘几口,一起互相努力吐出口中泡沫湿润对方以维系生命,这样的描述只 能是一个很有感受力和哲学头脑的人的产品。   庄子的成语中出现最多的,是有关山上的树木鸟兽,除钓鱼外,庄子还时常 打鸟改善生活,著名的“螳螂捕蝉”就是他在弹鸟时的发现。此外他还当过一阵 山林漆树管理员,在树林子里呆久了,有关的成语必然很多,譬如“山木自寇”、 “螳臂当车”、“椿萱并茂”、“才大难用”、“巢林一枝”、“莽眇之鸟”、 “满谷满坑”、“其应若响”、“以珠弹雀”、“断鹤继凫”、“一饮一啄”、 “枯槁之士”、“鹑居鷇食”、“鸱鸦耆鼠”等。一个人管山很寂寞,所以希望 能听到有人来,因此难免对“空谷足音”和“足音跫然”喜出望外。最后还有一 个“如胶似漆”,恐怕可以作为庄子短暂的漆园小吏生涯的一个佐证。   行贿之事古已有之,早在战国时期的庄子就写下“苞苴竿牍”一词,也就是 指送礼之人附上书信要求办事,这一现象于今已愈演愈烈。哲人的睿智常能看透 人性的弱点,也正因为如此,哲人生前大多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好在庄子虽然生 前贫穷痛苦,他的思想和成语却得以薪尽火传,成为民族语言和文化中一个不可 或缺的部分。鲁迅先生曾以“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 来评价《庄子》,时至今日,照样无人能先,这正是《庄子》的魅力所在。 (寄自美国) ◆          槲寄生:爱情与圣诞的象征               ·肖毛·   西方人在过圣诞节时,喜欢用槲寄生树枝来装饰圣诞树,还要把它悬挂在天 花板上,这不但能够起到装点房间的作用,据说还可以避邪。可是,你知道吗, 除这两种功能外,槲寄生还具有爱情的妙用?   原来,对浪漫的西方人来说,槲寄生既是生命的象征,更是爱情的催化剂。 故此,西方有这样一种奇特的习俗:每个男人都可以随意亲吻站在槲寄生树枝下 的女人。   尽管西方人在过圣诞节时也爱用冬青树枝装饰圣诞树,甚至把冬青花环挂在 大门上,冬青却只不过是圣诞节的象征,唯有槲寄生才同时象征着爱情与圣诞。 所以,圣诞节时,但凡恋爱的西方男女,都有权在槲寄生树枝下寻得美妙的爱情。   有趣的是,我国云南的某些少数民族也有类似的喜庆习俗。据说,傈僳族人 在举办婚礼时,就喜欢把一种名为“过山龙”的槲寄生植物缠在门洞上,目的之 一是为了避邪。当然,在节庆时,中国人更青睐的还是冬青,比如,在过春节时, 汉族和仡佬族都有在门上插冬青枝叶以示吉庆的风俗。   因此,与我们相比,西方人显然更偏爱槲寄生。在西方,虽然槲寄生的外表 并不起眼,却有着深厚的文化背景。据英国学者弗雷泽在他的人类学名著《金枝》 中考证,自“远古以来,槲寄生在欧洲就一直是迷信崇拜的对象”。无论是古罗 马人,还是英、德、法国人,全都认为槲寄生同时具有治疗疾病和促进生育的性 能。   后来,等到槲寄生成为圣诞节,乃至爱情的象征物,西方人对这种四季长靑 的植物更加偏爱,在很多西方文学作品中,都能看到有关槲寄生的描写。例如, 英国作家劳伦斯有一首用槲寄生象征爱情的诗歌《要求》,其中写道:   你,海伦,把一颗颗星星看成   在黑树上燃烧的槲寄生果,   你一定把我当作亲吻之碗,   将嘴插入其中,吮吸着我。   在更多的西方文学作品,如英国作家哈代的小说《德伯家的苔丝》等作品中, 槲寄生则同时属于圣诞节与美好爱情的象征。不过,在西方流传更广,影响更大 的,却是一个与槲寄生有关的爱情悲剧故事。   1822年,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塞缪尔·罗杰斯出版了长篇叙事诗《意大利》的 第一部。1828年,该诗的第二部正式出版。起初,这部长诗并不受读者欢迎。后 来,罗杰斯将其扩充、修订,在1830年重版,终于大获成功。它的大致情节是:   意大利摩德纳城的弗朗西斯科·多里安勋爵是一个独生子,与奥施尼男爵的 独生女杰妮娅从小青梅竹马,产生了爱情。在一个圣诞节,两位年轻人在以槲寄 生等装饰的奥施尼男爵城堡中举行了婚礼。当晚,他们与朋友们举行了盛大的舞 会。后来,杰妮娅跳腻了,提议玩捉迷藏。然后,她躲进阁楼上的一口带有弹簧 锁的老橡木箱里,被关在里面,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几年后,始终找不到杰妮娅的弗朗西斯科对生命感到厌倦,来到威尼斯,参 加了和土耳其人的战争,故意让自己阵亡。奥施尼男爵则变成了疯子,终生都在 向人打听爱女的消息。五十年后,当人们打开那口箱子,发现了杰妮娅的骷髅。   这不但是不折不扣的悲剧,也是一个恐怖故事。据说,这个新娘因与丈夫玩 捉迷藏而死在箱中的故事源于一个真实的经历,很早就开始在英格兰流传。那么, 罗杰斯所作的《意大利》大概只是这个故事的扩充及改编,就像歌德将浮士德故 事改编成长诗《浮士德》一样。   不管怎样,通过罗杰斯的改编,这个悲剧故事开始广为流传。后来,英国诗 人托马斯·海恩斯·贝莱将这个故事改编为一首叙事短诗《槲寄生树枝》。1884 年,《槲寄生树枝》被改编为圣诞歌曲,美国女作家卢克瑞提亚·皮博迪·黑尔 在1886年出版的美国儿童故事集《彼得金一家》第二版中,就提到过这首短诗和 这个故事。   不过,由于“槲寄生新娘”的悲剧故事很早就开始在英格兰流传,因此,这 个故事后来有过不同的变种,人们为它增添了许多有趣、恐怖的细节。   好事的英国人还曾将“槲寄生新娘”的故事改编过电影,先后共有过四种版 本。其中最早的版本是英国导演珀西·斯托在1904年根据托马斯·海恩斯·贝莱 的短诗《槲寄生树枝》改编的同名黑白无声片。在电影中,失去妻子多年的丈夫, 看到妻子的鬼魂在箱子上出现,才打开箱子,找到她的骷髅。由于这部电影,当 时已不甚流行的圣诞歌曲《槲寄生树枝》,又开始被人们传唱。 (寄自中国大陆) 【网萃】∽∽∽∽∽∽∽∽∽∽∽∽∽∽∽∽∽∽∽∽∽∽∽∽∽∽∽∽∽∽∽ ◆              小品六题                ·许文舟· ◇              快乐有根   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大至的情况是:有一个村庄,遇到了百年 不遇的干旱,吃水得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运。一天只能运回一次水,而且由于路途 太远,一桶水运回到家里往往只每剩下半桶。地上的庄稼虽然勉强出土,却因耐 不住酷暑的煎熬很快就死了。村里的人们由于失望而变得灰心丧气。村长召来一 位精壮的小伙子,吩咐道:“听说终南山一带出产一种快乐藤,凡得此藤者,不 知烦恼,你快快去取吧!”   备足干粮配齐鞍辔,小伙子告别了父老乡亲,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态踏上 行程。他餐风露宿,星夜兼程,终于在离村庄很远很远的地方,发现一个叫终南 山的地方。那可真是个水沛草美的好地方啊,牛羊悠然自得地在草地上散步,竹 笛轻轻吹奏着自然的牧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小伙子发现一处藤萝缠绕的小 屋,一位老者正辛勤地工作着。他身穿布衣而无怨,腹裹野菜而无悔,最重要的 是,老者在一年里先后死了老伴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见老者再也无力供他们吃 喝玩乐,都远远地走了。可是老者仍然一脸乐观,嘴里哼着小曲,把竹篾编成一 只只精致的小竹箩,等着消费者前来购买。   这难道不是快乐是什么?小伙子听后看后断然决定,眼前这位老者就是快乐 藤的主人,何不赶忙请教。“老人家,这些藤真的能使人快乐吗?”   “当然。”小伙子急着跪到老者面前:“我就是来寻找快乐藤的,能不能送 我一些,我的故乡可是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啊,那里的乡亲都浮躁不安,都觉 得生活无望了。”   老者大笑起来,对小伙子说:“可以啊,只是快乐藤不能仅凭几株藤箩,关 健要具备快乐的根。”   “埋在土里的根吧,我移栽时小心些就是。”   老者爽朗地大笑起来,“小伙子啊,快乐的根怎么能埋在地里呢,它只能在 心中成活。”   其实,只要细细想一想,除了快乐的根长在心上,烦恼的根也出自心上。每 一个人都生活在实实在在的红尘世界里,不可能没有烦恼,只是烦恼一经出土, 在思想里萌动生命,你得用理智的杀草剂对它进行铲除,否则,快乐的根如何粗 大,也都会被烦恼的杂草挤垮。那个遇到百年不遇的旱灾的村庄,痛苦一点在所 难免,可是却让烦恼的杂草在心里疯长,最后拥挤在心头的当然只有失望了。即 使那个取“藤”的小伙子取到了真正快乐的藤箩,那些先快乐出土的杂草早就占 据了每一个人的心灵,还栽得活快乐的藤箩吗?   既然快乐有根,烦恼也有根,就看你如何培植快乐的种苗,如何理智地对烦 恼的杂草加以清除。其实啊,任何事情,外部的因素只是一种软环境,重要的是 在自己的心灵培植自信,自信供给着快乐的营养,快乐也就会让绿色爬满生命的 空间。 ◇            舍弃不适当的执著心   执著是一种心态,是一个人事业成功的前提。翻开一本科学发展史,哪一位 成功的科学家不是因为执著而成功?然而,有一种执著心却是不适当的,那就是 你的目标与你的付出不可能达成一种联系的时候。   身边有一有位文学爱好者,20岁不到就开始写作,爱得不近人情。老婆做着 农业,他却躺在在床上进行所谓的作品构思,儿女一个个因病无钱去世,他却花 大笔的钱参加笔会,到风景区租房写作。然而,只到43岁那年,才将一个用了女 性名字的短小说发在一位好色的男编辑主编的小刊物上,再也无法让一句属于自 己的话登陆报刊。20多年,金子一样的光阴就被他搭进了所谓的创作里,除了一 大堆变不成铅字的稿子,他一无所有。   可是他还在写,并不时被知道情况的记者拿去当通讯材料教育读者,报社越 刊登他的先进事迹,越让他无法安顿下来,他越觉得自己就应该苦苦地写,结果, 各种病痛找上身来,先是风湿关节炎让他躺到床上,无法起床握笔,再就是糖尿 病接踵而至。他还没有跨过50岁的门槛,却象一位70古稀老者。病床上躺着,不 时有闻讯的文友前来看他,对他还是那句话:“你的执著心很感人,是我们学习 的好榜样。”   一次,我特意带着这位写了20多年仍然在文学圈子外徘徊的老者参加省级文 学创作笔会,我又一次在众多作家诗人的大会上介绍这位老者,心里有一种自豪 感,那就是我们的创作队伍里有这们值得高兴的作者。才介绍了一半,主持人就 打断了我的话,当即对那位老者的文学创作表达了他的怀疑,那就是老者虽然精 神可嘉,却不能再让他这么写下去了,弄不好哪一天会因为写作丢掉老命。   是啊,一个人有着执著心难能可贵,但要对目标及自己所追求的事业进行可 行性“考察”,否则,就会在自己盲目的执著心上费时费力,最后达不到目标。 虽然也有幸福是在奋斗过程之中的说法,但哪一个科学家都愿意将一生花销到 “过程”中呢。   因此,舍弃不切实际的执著心吧,这不是让你不思进取,虚度光阴,而是让 你量力而行,保持一种心态的平和。 ◇              平淡生活   有一个故事,可能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一个富商到海边散步,发现一个老 人躺在海边的沙滩上晒太阳,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目光向着远方,里面储蓄着 自在与幸福。富人低头问老人:“你怎么在这里白白地闲着,家里一定不会太宽 裕吧,你的手头也不一定有钱啊,何不趁还能做一些事情,去赚一些钱。”   老人看了看来者一身毕挺的西装,一头经过染发水侵过的乌发下面,又细细 地长出一些银霜一样的白发,脸上虽然经过修饰,那些高价的澜肤霜还是盖不住 厚厚的沧桑。老人反问道:“赚许多钱做什么呢?”富人肯定地说:“赚许多钱 到城里置房买车,娶漂亮的城里女人,生儿育女,供孩子上大学,老了,来到海 边晒太阳。”   老人笑了起来,对富人说:“其实何必绕那么一个大圆圈呢?赚一大堆钱, 到头来还不是回到海边晒太阳,你看,我平平淡淡地生活着,不是可以达到你一 生最高的境界吗?”   是啊,细细想一想,人不活两世,又何必非要追求享受不尽的财富呢。人生 的意义不是以创造财富大小来权衡,而是要看他是否做了自己该做的,是否完成 了一个普通人当努力的东西,是否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尽心尽职。对于一介小职 员,纵有一万个理由让他去创造财富,但事实上他有种种不可行的因子,在社会 这个大环境里,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分子,不可能都成为亿万富翁,不可能 都成为时代的英雄,不可能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那么,安于现实并平淡地 生活着,不自暴自弃,那才是处世的基调,做人的准则。相反,那种小事不做大 事又做不来的人最终会成为妄想的人,空留些生命的遗憾和一辈子的悲伤。   平淡生活,学会在一杯清茶里品出生活的甘甜,学会在一杯开水中尝出友情 的清香,学会珍惜自己汗水换来的收获也学会遵重他人的劳动成果,学会在每一 页日子上留点痕迹,这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的。然而,却有那么一些人,或做 金钱的奴才,会为一点一滴私欲典当良心,或成为权力的走狗,会为所谓的远大 前程,欺上压下,捧红踏黑,自己把自己关进阿谀恶诈的笼中,虚伪地应付生活。 这又怎么平淡地生活呢。   事实上随着年岁的流逝,人们才会越来越深切地感到平淡生活的美好。确实, 当你站在日薄西山的暮年,再多的金钱也慰藉不了你丛生心灵的失落,再大的权 力也不会让你感到优越。相反,是生命过程中,一些平平淡淡的东西,会让你感 到怦然心动。 ◇               黄果花   风一吹,雪花一样的黄果花便落下来。微型的花瓣沾带一种淡淡的清香,一 大早,便会看到地上的黄果花,一朵朵象仙女下凡。   黄果花落下的时间多是黎明时分,早起的鸟儿往绿叶茂密的枝头一蹲,饱和 着夜雨的黄果树枝便轻轻地弯下身子,让鸟在上面荡秋千一般,这时,雪白的黄 果花便开始坠地。   母亲起得最早,打扫院场好象是她一辈子做不完的作业,她躬着腰,使劲地 握着扫把,一点一滴地将灰尘与垃圾清掉。黄果花开的时候,每天清扫都得花费 她许多时间,因为,黄果花落在院场,仿佛那不是黄果树上掉下的精灵,而是从 泥地里长出的美丽。扫地之前,母亲一朵一朵地捡拾着黄果花,放进她那蓝布围 腰,象捡拾着掉到地上的每一粒粮食。至于捡拾后做什么用,母亲从来不说,每 当我问及黄果花的用处,她只笑笑地说,用得着呢。   我一直不明白,黄果花是作什么用,是药吧,总不见母亲在家里每个人病的 时候拿出来吃。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都在想,母亲到底把黄果花做什么用了。   母亲病重的那一年,也是黄果花开的季节。病床上的母亲下不了床,每天都 会在黎明时醒来,叫醒妹妹,让她去拾掉在地上的黄果花。妹妹当然喜欢黄果花, 只是那些掉在地上的黄果花实在太多了,每天都要花去许多时间,妹妹有些不情 愿了。好在黄果花开只是一个时段的事,它一边被微风吹落,一边孕育果实,大 半的花被风被雨打断了成熟的梦,只有一部分花最后在高高的枝柯上挂果。   母亲去逝时,我们兄妹在清理母亲的房间时发现,随母亲嫁到父亲家的那三 只大箱子,全都装着变得污黑的黄果花,尽管能分出朵形,闻出清香,却无法看 到微雨轻风里那冰清玉洁的丽容。   问为母亲治病的老中医,说黄果花并没有药用价值。原来,母亲舍不得让一 朵朵黄果花零落成泥,于是精心收藏了它们。 ◇                请客   乡下人请客,是一种不能省略的礼节。自己家要嫁女要娶儿媳,或者要盖房 要修大门,都得请一个叫“先生”的土秀才,翻着一本掉了皮的老黄历,在一个 一个日子上点着吉祥的时辰,最后确定哪一页值得用。这时,主人家就会把那个 日子装在心上,一家一户地去请亲朋好友,一是向他们宣布自己家的喜事大事, 二是请他们届时来参加活动,那叫请客。   请客是家长的事。这时,作为家长得从一些农活中脱身,从很远的地方开始, 不能漏掉七姑八姨,话得说得中肯,请得使出真心。一进屋就得先到神仙的灵前 磕三个响头,向亲朋好友的先祖说明来意,然后才坐到火塘边,边喝土茶罐里的 茶水边聊一些家常白话,最后才向亲朋好友说明来意。施礼少不了,有时遇上长 者,还得跪在地上。   被请者是千万不能将亲戚家办喜事的事忘记的,那样,纵然你找得出一千个 理由,也是一万个没有理由。客事当天,你不去的话,事情可就大了,你这辈子 总是欠着别人什么,外人也会说,你这个亲戚不会处事。   在城里,请客的事天天发生,请客的内容五花八门。死人请搬家请,儿子考 取中专大学请,甚至自己请人从电脑里抄袭出来的论文过关也请。今天你请我喝 得个酩酊大醉,明日我请你吃出个胃下垂,今天请领导,明天下级请我,总是有 那么多事情得通过请客的方式摆平。只是城里的请客再也不用上门去了,一个电 话一张印刷现成的红纸,加上一个名字就成。特别是冬天,年底单位发奖金了, 客事也随之多起来,一个月不做十老几家客是过不去的,这一家百元一张的礼千 万是少不得,否则就会被办客事的当事人看不起。看不起是小事,如果那是你顶 头上司,问题就会在请客上卡壳呢。更有甚者,平时素昧不识,请客时却想到了 你,名字不知道,干脆到单位人员花名册上抄。   乡村请客,多是亏本办,亲人来了,总是带点自己酿的小酒,自己焐的豆芽, 自己打的米糕,办事的主人家根本不在呼你带的礼是少是多,只在你来就行。可 是在城里,人不来礼到就行了,反正大名在精装的帐本上写着,少了还真的拿不 出手呢。 ◇               写给儿子   再过几天,你就跨过十三岁的门槛。你顺利地读完小学,并没有给父亲惹过 事,你虽然把精美的课本揉得象毛毽,却把一篇小文章写得有棱有角。儿子,你 天性内向,不善表达,老师教你的歌你只唱到三年级,再也没有看到你的床上乱 舞,送你到电子琴老师家,你却学了一招武打动作,逗乐了一些同学,也给我惹 过一些麻烦。   父亲多给你的每一分钱,都被你省进了小小的钱箱,零零星星的积攒后,你 向母亲换取了整数钱,再让父亲给你一张存折一样的收据。儿子,你不知道,钱 紧的时候很多,你那些积蓄不止一次被我挪作它用,但是儿子,每用你的一分积 攒我都心生悲伤,我就用我的人格保证,发愤地写作,用诗歌的韵脚当息还你。 就是到了初中,当你再次将每天的早餐钱后的节约一分不少地交给我,还深信你 的13岁,你别的学不会什么,仅节俭这一点,就让从农民家庭出身的我一辈子汗 颜。   你幼儿园就能把26个英文字母读得烂熟,小学开始,你却不想听任何一句英 语,英语老师拿你没办法,我只好安排你写日记,每天用500个字的日记完成一 份作业,那份作业是父亲的希冀。可是,你虽然写了,却写成了一本流水的帐面, 父母一读都只会读出你顽皮而且有些淘气的一个角度。   你却喜欢读书,那书是《老夫子》,那书是四格漫画,那书是风趣与幽默, 那书是天文地理,你的理想是当一名科学家,父亲却希望你成了一名神童作家, 上初中就有作品出版,上高中就可以免试入大学,上大学就可以不用家里供你用 稿费养活自己。可是,你还是害怕语文,虽然仍然爱读课外书,老是拉着父亲的 衣角上图书馆,当新华书店的会员,成为路面书屋的客人。   儿子,一切都得由你作自己未来的主,父亲是一介小小的职员,手中无权, 当然也没有钱,母亲是一个个体户,一个月的收入除了费税和各项房租开支,就 只剩家里简单的生活水平。在你升入初中的时候,虽然给你配备了小灵通,其实 那是放心不下的父母拴在你手里的一根线罢了,并不是让你用来褒电话粥,谈情 说爱。 (寄自中国大陆) ※※※※※※※※※※※※※※※※※※※※※※※※※※※※※※※※※※※ 本期编辑:一华 本期校对:应帆 审 稿: 笨狸、方舟子、古平、虎子、太蔟、唐郎、肖毛、一华、应帆 技术支持:东风不败、时空、李晓峰 联系人: 方舟子(fang@xys.org,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 xinyusi@yahoo.com 联系地址:New Threads Chinese, 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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