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的一段恩怨始末 ·方舟子· 从前有人说过,中文网的元老中,没跟我吵过架的只有图雅和散宜生 两位。其实我跟图雅也算是吵过的,九六年夏天就为了个“领袖与道德” 吵得不亦乐乎,只不过那纯粹是主义之争而非意气之争,所以也就没伤了 和气。这回“留学生丛书”事件如果真的与图雅也有关系,我倒是准备真 正吵上一架。散宜生说得一点不错,也只有我会不买图雅的面子。只可惜 涂鸦不知何处去,这石头与棉花干架谁败谁胜(以前某网人想提拨我们时 提出的命题),只能成为中文网的千古之谜了。:-) 至于散宜生嘛,从前不跟他公开地吵,倒不是因为他的为人作文没有 可吵之处,而是因为他是新语丝的同事,碍手碍脚。现在既然没了这层忌 讳,他又觉得人家是要向他起腻而自己来叫阵,倒是可以吵上一吵了,也 算是功德圆满。 其实,九三年就已活跃在网上的中文网元老中,从未跟我吵过或虽有 小摩擦但并未真正吵起来的,有的是。古平、凯丽、醉人、两名女将(百 合、晓拂)、三位老台胞(不败、小飞侠、台北阿生),或因一直是同事, 或早已退休、半退休,都没机会反目。九四年“高佛”事件的时候,好几 个人要我出头跟凯丽吵一架,我一则因为当时不在场,二则觉得那是小事 一桩,也就算了。 但是在吵的时候,为了让各位看官看个明白,有必要把所谓“因为方 舟子作恶多端,一年半以前几位新语丝的编辑集体反叛”一事的前因后果 交代清楚。一年半以来我不谈此事,原因前面已经说过了,不是由于什么 “沉默是金”的协定,更不是自觉理亏,而是一则没人来挑起话头,二则 不屑跟那几个人计较,三则人家毕竟是曾经为新语丝做过事的,未达目的 也很知趣地离开,没必要算这种老账。而现在呢,一则人家要在网下跟你 玩命,二则自己要求翻老账,要把话说清楚,而且不指名道姓还不行,三 则呢,我觉得新语丝的新编辑们也有了解此事的必要,否则老听别人嚷嚷 什么集体反叛,众口铄金,说不定也真以为是那么一回事。 本来,最让人信服的,是把当时编辑部的信件往来公开,让大家自己 去判断。但我当时的信件存档以时间顺序存,私信公函全混在一起,要把 有关的信件挑出来,太费时间。现在正在忙着准备行囊、交代后事,没这 时间。先凭记忆简略介绍一下此事的前因后果,算是一个导读。以后有时 间、有必要再把信件整理出来。毕竟是发生在一年半以前的事,如果有些 细节没记清楚,欢迎当事人们指正。 九六年底,亚美网络(AAN)有一个把中文电子刊物全都统一在自己 旗下打知名度的计划,第一个看上的就是风头正健的新语丝,通过新语丝 的前编辑嚎(即现在《国风》的旧雨)与我联系,表示愿意为新语丝提供 网页服务和每年给两千美元经费,条件是在新语丝的刊头注明该网址,并 且把计划中的新语丝多媒体版由他们独家刊登。当时新语丝的网址一个在 加拿大,一个在瑞典,我正希望在美国再找一个,有人自己找上门来,正 是求之不得的,何况据说是一家名列Fortune 500的大公司,长期稳 定也有了保障(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一家以推销电话卡为主的小公司,此是 后话)。但这是一家商业公司,我不能不留个心眼,要我们替它做广告可 以接受,想要收编我们则是不行,所以我提出了一个条件,即:新语丝保 持完全的独立,不能以任何方式干预新语丝的运作。对方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就草拟了一个君子协定,列了对双方的要求,注明等新语丝正式建社后, 再签一个有法律效力的正式协议。对方也接受了,此事算是谈妥,定于从 九七年一月份这一期起开始正式合作。 九七年一月刚好是我自己担任责任编辑,因为这个协定,就多了一个 编写多媒体版的工作。至于多媒体该是什么样的形式,当时编辑部讨论之 后也有个结论,就是一篇文章一页,每一篇至少一幅题图。考虑到并不是 每一个编辑都能制作多媒体版,决定由专人负责。一开始,卓英表 示她可以负责此事。但等我把文字版编好,交给卓英编多媒体版时,才发 现她的中文软件只能打一种字体,甚至还不是真体字形,交不了差。嚎又 去问过亚美的webmaster李晓辉(即既已楼主)能不能帮助编写多媒 体版,答复是他现在太忙,下一期再说吧。既然如此,而距出刊已只有三 天,我只有自己硬着头皮上了,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总算把每篇文章都分 了页,加了图。弄好了之后,喜讯传来,说是李晓辉已抽空为我们编好了 多媒体版,我喜滋滋地一看,大失所望,他并没有分页,而是把所有的文 章全放在一起,只有一页,也没有加图,只是用美术字写了标题,而且, 没把版面排好,参差不齐。这样的多媒体版,跟文字版又有什么区别?又 何必打着多媒体的旗号吓人?所以我认为要按我们早先提出的要求修改, 如果来不及了或没时间,则用我的版本。李晓辉马上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实 验室,劈头就是一句:“我是professional webmaster,你怎么敢认为 自己比我强?”又说:“我们公司的老板两个版本都看过了,认为我的版 本比较好。”我万没料到有人在电话上也如此无礼(还是初次通话),比 在网上还冲,也就马上给顶了回去:“你们公司老板怎么认为的,我不管。 我们实行的是责任编辑负责制,由责任编辑拍板决定应该用哪一个版本。 你们公司无权干涉。”这是十三日晚上的事。十四日,散宜生、竹人、浪 人三人即在编辑网上发言,认为应该用李晓辉的版本,理由是我们靠文字 取胜,不要太花哨,朴素点好(这三人后来去亚美办了《国风》后,为何 不再坚持朴素,怎么也学着一文一页,一页一图,甚至更花里花哨?)。 我则坚持说,这一期我编,我不愿那么朴素,以后谁编谁愿意朴素好了。 因为当天晚上就要出刊了,散宜生便给我发了一函要我给他打个电话,最 后谈谈。这是我们同事三年,第一次通话。他在电话里主要谈了两点:一, 这一期还是用李晓辉的版本,开始准备不足,朴素点,下一期再改进; 二,如果我坚持己见,新语丝会分裂,有一些人会退出去为亚美办一个新 杂志。我没料到连用哪一版本的多媒体版都会有人以退出另搞一套相要胁, 而这些人既然如此要胁,明摆着是把亚美的利益放在了新语丝之上,这样 的人,要走就走好了。所以对这个要胁,我不予理睬。只不过散宜生那么 说时,并没把自己放进那些人里头,给我的感觉是他只是在转达别人的要 胁,所以我以为他指的只是竹人和浪人这两个闹得最凶的人。以后的争论 中,散宜生的发言不多,也不激烈,给人的感觉是他只是在当和事佬,不 过我还是逐渐猜出了他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以后他领头退出时,我还是有 些意外的,因为我觉得应该是由别人领头退出而他跟从,才比较符合他所 扮演的角色:-)。我还是得感谢散宜生表达了这个要胁,从那时候起我就 做最坏的打算,开始为分裂做准备。 而这个多媒体版风波,也使我明白新语丝与亚美绝无合作下去的可能。 李晓辉的言行,表明了所谓“亚美公司不以任何方式干预新语丝的运行” 不过是一句骗人的空话,而散宜生表达的那个要胁,更使我觉察到亚美已 在新语丝内部安插了人。风波才发生一天,是不可能就形成集体退出的要胁 的,唯一的解释是早就串通好了(我以后得知在上一年的圣诞节,他们与 亚美的人有一次聚会,背着我把事情都谈妥了)。所以我一面按原计划登 出多媒体版,一面提出从此与亚美中断合作。当时编辑部共九个人,我、 古平、阿飞、阿毅都不愿跟亚美合作;灰人则表示自己已很长时间没为新 语丝做过事,对这种重大事情不好表态,退了出去;散宜生、竹人、浪人 当然是要跟亚美继续合作下去的,浪人甚至说我既然无法跟亚美合作,他 可以接替我负责家页;还有一个啸尘,应我的邀请加入新语丝才两个月, 一直没有吭声,到该表态了,则想和稀泥,但表态后的第二天,就改变了 态度,站到竹人他们一边了。这时候如果要表决,刚好是一半对一半,所 以他们一面极其可笑地要把已退出新语丝十个月的嚎也算进来,一面又发 动了对我的围攻,其言词之激烈,不亚于ACT上的骂文,想借此再拉 一、两个人过去。竹人则不断地在那里自得其乐地点票数,声称反对票只 剩下了我和古平两票。但他们也知道,即使把反对票数算到了只剩下我一 个人,仍然无法促成新语丝与亚美的合作,原因很简单,杂志虽然大家轮 流在编,文库和家页则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做。没有文库和家页,新语丝就 缺了一大半,所以,必须把文库和家页占有了才行。便由亚美机器管理员 出面,指责我试图hack他们的机器,禁止我进入新语丝在亚美机器上 的帐号,已经复制过去的文库和家页自然也就归他们所有了。但是那个网 址太新,没几个人知道,新语丝还有两个更早的、读的人也更多的网址, 那里的机器管理员却不是他们所指挥得动的,所以他们就又向我所在学校 的计算机中心的管理员告状,诬告我试图hack他们的机器,妄想使我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上不了网,也就可以把读者都吸引到亚美的网址去。我 校的管理员根本就没理睬他们,但这此事也使我明白不能再对他们婆婆妈 妈了。一月二十五日,我宣布已向纽约州政府注册登记新语丝,建社理事 为我、古平和阿飞三人。第二天,散宜生请辞,竹人、浪人以及应邀加入 新语丝才一天的卓英也跟着退出。浪人大概没把台词背好,辞职信还改写 了一遍重发。啸尘则因为已定下由她编二月号,没法跟着退出,在新语丝 又不声不响呆了两个月,在我们开过了第一届理事会后,才提出辞职,辞 职信大意为: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争执使我很困惑,觉得自己还是当一名自 由撰稿人,不要加入任何组织比较好,故退出新语丝。然后就去了新成立 的亚美《国风》当她的自由撰稿人。自此这一所谓的“集体反叛”风波总 算真正结束。 1998.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