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只有香如故 Date: Wed, 18 Jan 1995 07:38:28 GMT          只有香如故   昨天买了一种新的洗衣粉,拆开来用,先把鼻子凑上去闻一闻。   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似乎它的香气引发了某种回忆。记忆深处有个 小东西喃喃地想说些什么,却还欲言又止。   我想起来了。这是好稔熟的一种气息啊,它曾经温存于我生命中一些 纯澈明净的日子。那是一些太小时候想不到,大了又不会再去想的日子; 是非常肯定地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是应该装在水晶瓶里捧着看着读着的日  子。   趁现在还没有太老,把它记下来吧。要是再等些日子,就算再想起, 也未必能写得下来了。   我的第一支唇膏,就是这种香味。   那时还上着高中。街上已经有了黄裙子和红嘴唇,但背着大书包的我 们,似乎还很少想起过这些。   然而该来的终究要来。在大家一阵风儿哇哇学唱《童年》的时候,高 年级有个男孩子终于走过已经算是青年的我的窗前。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可爱:   每天早上,我在汽车站等车上学。他是骑自行车的。我们住得不远, 那个汽车站,是他的必经之途。我六点五十分一定会到车站,而他一定在 六点五十五分以中速骑过。并不打招呼,只是相视一笑而已。也许在旁人 看来,连笑都没有,但我分明感到一条河流缓暖在眼里流过,而一轮太阳 在心中蓬勃升起。新的一天因此而变得灿烂美丽。   我千呼万唤不起床的毛病不治自愈。早上准时醒来,在心中轻轻唤一 遍他的名字,世界顿时就明亮起来。   而放学时,我就会在车棚周围磨蹭一会儿,看他拎着书包匆匆过来, 然后又是相对浅浅一笑。   这一天,因此而完美无缺。   好奇怪,这一朝一夕的相会并没有约定过,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也 许是心灵之约吧。   这样遥遥相对的日子过了不久,我们开始单独的相见。那支香香的小  唇膏,就是在那时买的。       和他在市图书馆或青年宫见面的时候,我便从书包夹层里掏出唇膏和 小镜子,轻轻地抹上一层。那唇膏极淡极淡,几乎看不出来,但对我来说, 却是极大的心理满足。我的头会抬得更高,眼睛会更亮,声音会更动听, 连脸上平日里惹我烦心的痘痘,此刻也忽略不计了。   女为悦己者容。一支若有若无的唇膏,给了我那样大的自信。   这支唇膏涂了有一年多,后来就用完了。   自始至终,我们还是没有说破那个字,而他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我为他 而修饰的芬芳。   我们曾认真地实践相思,又认真地不再提起。   后来又有了很多的唇膏及别的化妆品,颜色越来越浓烈,而感情,却 还总是淡淡幽幽。那生命中第一次似有似无的爱情影响了我以后的观点。 我总是在得到与得不到之间徘徊,在若即若离的茫然境界中苦修。在海誓 山盟与不即不离之中,我情愿选择后者,我只要,淡淡的,会心一笑。   盖上洗衣粉的盒子,淡淡的香味也给关起来了。而嘴角上的浅笑,却 清淡出一丝年轻的滋味。 莲波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今夕是何年 Date: Fri, 20 Jan 1995 08:03:51 GMT         今夕是何年   又快过年了。在美国看旧历新年就象小时候看傣族的泼水节一样,只 觉得风情万种,却又遥远,模糊,而且淡陌。   我一直是喜欢过年的。虽然童年已经过了很久,曾经经历的新年也都 旧成了永不复返的东流水。但以往过年时那种亲情与吉祥交织着的喜悦, 如今想起来,常常还会心中泛起莫名的温柔悸动。   最喜欢的是过年之前那段忙碌又兴奋的日子。小时候还是一大家子住 在一起,爸爸是老大,叔叔姑姑都还没成家。一到过年,各人都有各人的 任务。特别是小年夜,大家都忙得很。我记得一般是这样的:叔叔赤着脚 在一口大缸里踩咸菜,直到把那些生青碧绿的雪里蕻都踩出水来;大姑妈 总在揉粉,搓丸子,做包子;小姑妈拿着一个小石磨,把一些芝麻,花生 和红豆之类细细地磨成碎末。祖母切菜,备料,煮肉,烧鸡,一边又监督 着大家的劳动。我爸总是做熏鱼和蛋饺,我便总是在他跟前转来转去,趁 他不备,把刚摊好的蛋皮揭了来吃。   这时候叔叔就会开始吹牛,一边踩咸菜,一边讲些稀奇古怪的江湖传 闻或小道消息;两个姑妈谈她们永远也谈不完的衣服和王心刚;我爸开始 五音不全地唱歌;而最有娱乐价值的是听奶奶用绍兴官话骂人。老太太从 我偷吃蛋皮骂起,波及家中成年人,又连累到街坊四邻,居委会主任,市 革委头头……无限扩大,最后跳过党中央和红太阳,矛头直指尼克松。老 太太精着呢。而且她骂人决不带脏字,不但文明而且俏皮,知识面又颇广, 有那么一点点钱钟书的意思。   那时我妈还在远远的乡下,但我还并不太懂得想念,却又隐隐的有一 点孤单。新年就在这似是而非的盼望中到来,因为大年夜的下午三四点钟, 会有一条机帆船把妈妈送到离我家不远的运河码头上,年初四再接走。   这些,真正的是一种家的温暖。   我一直想要穿一身大红滚金边的裤褂,在大年初一屋门始开的早上。   虽然过年总有新衣新鞋,糖果爆竹和压岁钱,但我小小的心里,总是  那么一点不满足。我总是想穿上红衣,梳着小抓髻,眉心点上一点朱红, 提着兔子花灯在我家的院子里走来走去。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纵然姑妈会给我缝红衣服,叔叔会给我扎兔子灯, 但那时候的女孩子都不梳抓髻,也没有谁的眉心有一点嫣红。   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我的心里因此留下一个情结,直到现在,我 还是偏爱朱红的颜色,而且爱看一切有关清末民初的书和戏文,比如那本 《京华烟云》。   后来又知道了,张爱玲也有这个情结。但在她那时候,这毕竟是可以 实现的呀。   我这个古色古香的白日梦并不是自己凭空臆想的,那时的我,还没有 那么浪漫。我是看了许多外婆和妈妈的旧照片,才萌生了这可笑的念头。   那些年,能烧的都烧了,不知为什么还留下这些泛了黄的旧照片。也 许人不能没有回忆,亦不能没有梦。   外婆的照片,印象最深的是她十六七岁时的。那时她已经从师范毕业, 又放了大脚,正是神采飞扬的青春少年时。那时的张家大小姐,在县里也 是有名的。她会骑马,会打枪,曾跟我舅爷爷为一点小事打起来,各夺了家  丁的土枪相互乱放,被一过路军人所拦住,救了两条小命,还因此而拜了这 位著名的西南军阀做干爹。   她十六岁时与我外公订婚,下聘之前,她居然一个人跑了几十里地到我 外公家的庄子里去,向村人打听我外公的学问人品。   第二年我外公没考上北大,愤而离家出走,投进了中央警官学校,在军 中三混两混,人也油条了,居然不肯回家结婚。这时外婆便和舅爷爷结成统 一战线,由他保驾跑了大半个中国,终于在遵义把正在当实习局长的外公逮 住。   照片上的女孩就是那时候的外婆。笑得很沉静,然而跋扈。   她穿着白色小褂和黑的百褶裙,一副女学生的模样,只有了解她的人, 才知道她心中有着一片自己的大江山。   她本就不平凡,也许更可以成为奇女子。然而命运多舛,天不顺其志。   照片上的妈妈才三四岁的样子,完全就是我小时心想梦想的形象。那是 黑白的照片,然而着了色,衣服,眉心和兔子灯的眼睛都分外地红,红到伤 心。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知道,而什么都很美好。她的一切,都有人安排好 了,她要学钢琴,要上教会学校,还有个政治和尚送了她一个奖学金名额, 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到美国读书……   然而,世事如棋,全盘皆错。   恍若一场春梦。   我爱她们,所以我来到了这里,是顺从了她们的愿望。   但在心灵上,我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家乡。   这也是为了爱。   现在,在这片湛蓝的海洋文明中描绘我这红底金字的爱真是好可笑。 快过年了,大家就让我过个梦中的年吧。                           莲波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天堂骂声 Date: Sun, 29 Jan 1995 10:10:07 GMT   莲波自故乡来,当然知故乡事。我们苏州没别的好的,只有两样还 可以:一是小吃,二是女孩子讲话。当然啦,我自己可不包括在内哦, 我们家八百年前跟鲁爷是一家的,后来又跟蒋公中正做了同乡,受他们 连累,没出息是甭提了,连讲话都象他们那么臭、那么冲。况且我从小 一部《水浒》启的蒙,诸位就别指望我能有多优雅、多高贵了。   不过,优雅高贵的人也是人见人爱的哟。莲波学是学不来,欣赏的 眼光还是有那么鼠目一寸。我生平最爱听咱苏州姐们骂人,听了过后才 理解了什么叫高雅,什么叫文化和新文化,什么叫掐死你的温柔。   当然,哥们也有温柔高贵的,那类人褒称尖头馒,贬称娘娘腔,咱 们今天暂且不提。   话说女人骂人也分高中低三档:   低档的基本词汇从“下流胚”始,上升到“绝末代”、“猪头三”、 “杀千刀”,甚至上升到与祖宗和生理解剖有关的一些话题。这类人往 往是小菜场里的卖鱼娘娘和夜幕中在宾馆门口转悠的特种部队。这些不 是主流,不必多计较。   中档的就有些娇俏的味道:“你这只十三点”、“你吃昏掉了啊”、 “神经病兮兮的”、“我再也不理你这种痴子”……这些如果运用得好, 受听的那人骨头都会酥掉,可见虽然杀伤力不强,但战斗效果还是蛮好 的。   高档的就都是精英水平了,这些姐妹博学多才、触类旁通、冰雪聪 明、妙语连珠。很值得我们引进学习一下,因为我们上网无非是卖四种 东西:学问、主义、风情和嘴皮。这四种货都用得着高档骂人法。   高档骂人无规律可循,凭的是个人脑中的机智肚中的货。不过我还 是可以举几个实例,以供观瞻:   有个姐们骂她的男朋友脸皮厚--“你早上起来一抬头,太阳系就 扩大三倍。”   有个姐们骂别人老是吃白食,叫作“乐天的表弟”,白居易的表弟 当然是“白吃易”了。   还有个姐们和男朋友想单独相处,却有另外一同学老是不识相地和 他们在一起。这样的人俗称“电灯泡”。有一天,姐们终于忍无可忍, 大吼一声:“苏州有了你就变成不夜城了!”   最逗的是以前学校里的一个吴江女生,她对人的大脑神经的短路状 况有一种非常精譬的说法:   那时莲波在学生会里当副头,为大家服务的心是好的,但工作作风 是不讲理的。而且我们正头那时正巴不得莲波能统治他一辈子,自然姑 息纵容。有一次春游,大家都要去杭州断桥相会,偏偏我要去南京金陵 春梦,而且自说自话地作了决定并订了车票。消息传来,举校悲愤,比 当年丢了青岛还难受。吴江姐们拍案而起,怒喝一声:   “老莲,你杀人不犯法!”                          莲波                      有气吃饭  无气骂人                       胸中自有大江山 From: Yong Xu Message-Id: <9502030639.AA11809@cicero.spc.uchicago.edu> Subject: 莲波老爸的语录 Date: Fri, 3 Feb 95 0:39:47 CST   莲波老爸,乃一教书匠也。专业数学,业余爱好文学艺术,最爱俄国 电影、日本时装、台湾歌曲以及金庸古龙晏殊罗大佑,跟莲波基本没啥区 别。   老爸祖籍绍兴,生于宁波,长于北京,恋爱并定居于苏州。   老爸年已近花甲,而心犹在十八,慧黠善辩,幽默到黑,时有妙语灵 光突现,令举家人仰马翻。   特举数例,博诸君会心一笑:   1.莲波之堂妹少年发胖,仍嗜甜食,其母警告曰:“再吃便成大象 腿!”妹不悦,泪如雨下。老爸嗔其母:“汝太过分!不过小象腿而已。” 妹遂破涕嗤笑。   2.老爸学校之领导,相貌皆有动物状。广大教职员工私下皆以绰号 呼之:书记类狼,命为“大灰狼”;校长似鼠,遂称“米老鼠”;工会主 席象骡,然骡不雅,改称“小毛驴”。更有主管政工之副校长,有神龟万 年之福相,众人欲呼之为“老乌龟”。老爸沉吟良久,终否定之,提笔书 柳体大字三个--“望太湖”。盖此公乃无锡人氏,无锡一名胜曰“乌龟 望太湖”。此绰号一时风靡省内教育界。   3.表哥订婚,前往观礼。只见准新娘之脸盘楞角突出,奇大无比。 酒席中,老爸神情诡秘,与我低语曰:“你表嫂之相,打一日本前首相。 若猜出,明天晚饭我来洗碗。”然莲波愚钝,苦思不解,求问谜底,乃笑 曰:“大平正芳(方)。”   4.一日,老爸之友来访,论到官僚之腐化,朋友怒曰:“真乃又要 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老爸笑劝:“休恼休恼,汝言太过,刺耳!”朋友 反问:“如何才能不刺耳?”爸曰:“做婊子者,为钱;立牌坊者,为名 --可改称‘物质与精神文明双丰收’,如何?” 莲波             两代周老师,均诲人不倦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STORY]星星千万别点灯 Date: Fri, 24 Feb 1995 05:44:28 GMT   莲波最爱凑热闹,这两天看大家都在星星下讲故事,心里也有点痒痒。   嚎讲的故事好玩。莲波特善良,从小就有同情心,只要看见干巴的人手里 捧着干巴的面包我就特难受,非要往里塞一勺黄油不可。也许因此而有许多蔚 蓝色的大海或明媚的天空毁在了莲波的同情心之下。还好,至今为止,还没有 谁赏我清越的剧辣。   想那画画的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一幅画毁了有什么了不起,赢得美人  心才是真正的了不起。若能迎头而上,俘虏佳人,不愁以后没有画画的灵感。 至少,一个免费的模特儿有了。就冲他那假模假势的小家子气,我看他这辈子 能天天把干面包吃饱就不错了。   欧亨利的小说我还算喜欢,他特接近咱劳动人民的生活。<<麦其的礼物>> 哀婉动人,有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相濡以沫的味儿。<<警察和赞美诗>> 特逗,有些语言就象王朔或秃鸦的语言一样,深深地印在劳动人民的脑海里。 比如我叔,每年菊花黄黄、蟹儿肥肥的时节一到,冷风一刮,老叔就无限惆怅 地仰天长啸:“冬天就要来了!没有黄鼠狼皮大衣的你婶又要和我亲热起来了!”   凑凑热闹,我也来讲个欧亨利的故事:   主人公--公主、甲小生、乙小生   背景--甲乙同时看上美丽的公主,并欲泡之。甲貌极丑,口才肚才却好, 声音也特磁;乙小白脸,帅哥,讲话却不囫囵。   过程--乙白天逡巡于公主楼下,公主见其面如冠玉,芳心大悦;甲于月黑 风高时分潜至公主楼下,慷慨高歌,委婉低唱,佐以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公主 芳心大醉。   谬误--公主以为白日的美男子与深夜的多情郎乃同一人,只觉得这样才貌 双全的哥哥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必欲嫁之而后快,乃于某夜与甲相约私奔。   高潮--公主与甲乙同坐一小船,此时星星点灯,一清二楚,公主深情地凝 视着乙,陶醉在无比幸福之中;此时甲心不甘,开口讲话,公主一听那令人心醉 神迷的声音,又看那丑陋不堪的脸,顿时明白了……   结局--公主飞扑到甲怀里:you are the ture love of mine!   结末的教训是:   1。丑八怪不宜过早暴露。   2。小白脸应努力学习文化知识。   3。倘小白脸也能说会道,公主还是要跟小白脸走的。   我的故事讲完了,星星的灯也该灭了。                       莲波                  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TALK]莲心指月 Date: Mon, 27 Feb 1995 00:12:12 GMT   这雕儿太无礼,什么“莲波糙矣,尚能酸否”,“莲波”这两个字是你 叫的?西洋人再没规矩,也顶多是对丈母娘直呼其名,没听说叫老母小名的。   莲波这么多年酸酸糙糙,糙糙酸酸,早就看淡了酸糙的界限。于我而言, 酸与糙皆是表象,是同一事物的两种表达方式,而其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本质 是一样的--都是一颗百无聊赖、走投无路的真心。   酸极即糙,糙极即酸;酸即是糙,糙即是酸。不管是酸是糙,我们只要 保着一份率真,不让它掺假,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吹捧了几句大小晏,舟和鸦马上出来发话。两位都是爱稼轩的,看我对 稼轩不恭,便都气鼓鼓的。   其实诗词曲赋,到一定的量级之上,应该是分不出高低好坏来的,剩下 的,只是各人的舌头与胃口的问题。   舌头胃口的问题,有天生的因素,也有后天的人为因素。   我之不爱稼轩大概是先天因素,读着好象有点读不顺,又不容易背。一 首《摸鱼儿》死记记下,没几天又望了,脑子里只剩一句“玉环飞燕皆尘土”, 就这句听着还顺耳,就象听“红颜薄命”的古训一样,心中大有安慰感。   再举个后天因素的例子:小时候有一回宁波老家来了个叔祖,特爱掉书 袋,看我正在启蒙,便教我一点唐诗。他老人家是爱杜子美的,也有“安得 广厦千万间”的旷世情怀,就教我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望着他那植被 稀疏的尊头,我不禁浮想连翩。隔天当二道贩子教老二的时候,便咏出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头上三根毛”的名句,被我奶奶当即赏以剧辣,从此 幼小的心灵留下创伤,和老杜没了缘分,连“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 黄昏”这样颇合我胃口的诗句都受了牵连,让我在心里把它们灭了族。 (又让杜鲁门掌门气鼓鼓一把。 :) )   莲波读词,倒是并不看重什么浓烈的激情,我爱看的是一股子从容劲儿。 苏东坡有两首很散文化的词--《临江仙》(夜饮东坡)和《定风波》(莫 听穿林),我就很喜欢。   堂庑大也好,门面小也好,有了这种从容的味道,读着就不累。   舟子的《浣溪沙》里的“闭门论道太狂生”、《临江仙》里的“芳樽频 进索山盟,呢喃千万语,梦醒不闻声”,鸦的《蝶恋花》里的“寂寞譬如猪 头肉,不堪长嚼,留神坏牙口”,也都有那么点从容气象,所以我就记住了。 (气你们一把,再拍你们一把,嘿嘿。 :)  )   各地的美食,有各自不同的风格,鸦不能因为自己嗜好剧辣而剥夺我们 江南老百姓爱好清淡,酸甜的权利。   绍兴黄酒是莲波很喜欢的,虽然酸酸,然而暖暖,有点润物无声的感觉。 我连饺子馅里也要加黄酒,曾经吓倒过一批人。   莲波是爱酒的,然而不会喝。少许一点就饮之即醉,醉之不归。但我又 是失眠的,在漫漫无尽的长夜里,有时借助几滴黄酒,便能眠熟了。闻着淡 淡的酒的温酸,轻轻哼唱着“狂乱的夜晚,又能留住多少个春天”,只觉得 恍恍忽忽又回到了故乡温存的微酸的夜。那些淡酸如黄酒一般的词也一样, 不能给我以雄心,但能慰我以安宁。   至于盐的问题,鸦没有看过《美食家《么?我四叔公朱自冶去给烹调班 的小青年上课,第一堂就讲了放盐的学问。开席的冷盘,为了吊胃口,要稍 许咸一点,以后逐渐递减,到最末一道汤,不放盐才能品出汤的原味。莲波 人生百劫,轰轰隆隆,浓浓烈烈,也不是没有喜欢过的。而现在已经过了红 烧狮子头和麻婆豆腐的时分,也只能上一道不放盐的(鱼巴)肺汤,在无味 之中回味百味况味。   打字打累了,要歇了,再说几句。这两天最重大的事件是嚎战群狼。嚎 怎么和狼结下的粱子,大家都一头雾水。嚎爷一向厚道,又爱微言大义,对 “清楚”大搞“否定之否定”,不瞒大家说,他老人家哪天要骂我几句,我 保证五天之内觉不出来。   不过,人爱打,就让他们打个高兴吧。反正是大鬼二鬼互相揍,顶多头 上缝几针,出不了人命的。   好玩的是平地里钻出一批狼,有叫花狼、野狼……还有一头小母狼。这 母狼不比母老虎,是需要公狼保护的。万一哪天失蹄被逮住,象那《狼王洛 波》里的小白狼一样当了“狼质”,岂不糟糕得紧?一来一不小心就坏了你 狼哥哥性命,二来你那狼哥也未必象洛波一样具有“男性的英雄主义光辉”, 救不救你还是个未知数。到时候,你笑向春风人面桃花也罢,哭向秋风带雨 菊花也罢,小心人家“辣手摧花”吧。                      莲波               奇花有骨开愈秀  满月生波望转深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空有酒胆 Date: Sun, 5 Mar 1995 06:22:28 GMT   瓶儿好气魄,喝得让莲波眼馋不已。莲波是个口头革命派,空有酒胆。 却无酒量,几口淡酒下肚,便有隔世之感了。虽然隔世之后吟诗或清唱都 更加投入,但似梦非梦之间那种难言的痴狂与寂寥却也无处可诉,难以承 受。以后若有机会,跟瓶儿学喝酒吧,练一个海量出来,从此天地间再无 可醉之事。   以前最怕的是大年夜喝酒,几个姑妈姑夫比我大不了多少,常常要拿  我开涮。被他们灌个半死之后,还必须守夜,并且在子夜过后立即出发去 城外寺庙烧香祈福。因为我是长孙女,我家又没男孩,家里乱七八糟的各 种杂事我得管一半。那时奶奶还在,老祖宗之命不可违。   带着七八分酒意,与家人行在荒郊的路上。灯火与香火都渐渐地近了。 无数的人们,无数的红烛,无数的慌张又真挚的愿望在香烟中起起落落。 钟钹渐响,梵音四起,我便刹那间被这虚无的宗教所感动。有时候,人为 的圣洁真的也是能让人无限膜拜的。   合掌,下跪,点香,随喜。我真的产生了一种很纯澈的冲动,请求冥 冥中会有一个博大心灵听见我的心语,然后把我要求的一切赐予我所关心 着的人们。我的久病的祖母,我的从未谋面的祖父,我的天天在擦去皱霜 的妈妈和姨妈,我的临近高考的妹妹,我的买了一抽屉彩票的爸爸。。。 真的没有给自己求什么,不是无私,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要什么,或许可 以得到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而不该有的呢,便也无从求起。   醉了酒,喝了冷风,心里流了泪,然后从年初一躺到年初三,真的怕 透了喝酒。然而,该喝的时候还是要喝,醉酒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悲情体验。   好,今天周末,又喝了两口,再来说几句闲话。   可恨那什么飘剑客造谣滋事,分明是要挑拨莲波和洁冰妹妹的感情。 想看女人打架,是不?没那么容易。洁妹妹高人雅量,连鸦都镇了,还听 信你小人之言不成?   莲波与洁妹妹在纳兰词上同了一回情,此生足矣,无须再同第二回。   “莲心指月”本是禅机,你江湖落草分子不懂就算了,不要胡说,亵 渎清明。   莲波今儿喝多了,莲心还在“飘”呢--你可要自投罗网乎?别人入 虎口至多不过“人间第二大不幸”,你若再惹本大虫,就叫你尝尝宇宙间 的终极不幸。                    莲波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老童话 Date: Sat, 11 Mar 1995 06:09:20 GMT   今天白天闲得发慌,看了两卷迪斯尼的动画片--<<天鹅湖>>和 <<美人鱼>>。很美的画面,看了却也没有得到娱乐,有点惨。   美国人的心理,仿佛比中国人还热爱大团圆。<<天鹅湖>>自然是  大好结局,王子和天鹅公主挚诚的爱情战胜了恶魔,终成眷属,又有两只 可爱的欢喜冤家小松鼠在里面插科打诨,倒是挺轻松的。但那情节高潮处 的一段冲突,却也叫人心惊--公主欲舍身为恶魔之奴,来换取王子的生 命,而王子则急切地呼喊,要以此身之殉来拼得公主的自由。那一刹真是 惊心动魄:地狱的火焰,恶魔的狞笑,公主的挣扎,王子的怒吼,以及那 对人儿眼中死别生离的那种牵挂和无奈,真让我有点投入了。   那<<美人鱼>>,却也是大团圆,在摆脱了女巫的控制之后,小人 鱼终于和王子永结同心。在这改编过后的版本里,倒是所有的罪过都在女 巫了,竟丝毫不提王子的负心。   也许美国孩子太单纯,硬性让他们去理解一些成人的悲凉并不合适吧。   我小时候只有人教古的,没人教洋的,只好自己乱七八糟弄些书看, 算是接触点蓝色文明。小人鱼的故事大概是我童年时代心中最大一块阴影。 那时还没上小学,不会懂得爱情,但仍然是伤感得要命。那种截断尾鳍的 痛苦,相对无言的折磨,以至最后腾身一跃,化作海面无怨无悔的飘浮, 都让我受不了。我心里一直在对小人鱼喊着--“宰了他,拿刀宰了他!”   此后的几天真是坏透了,不怎么吃,也常常哭醒。家里的人很生气, 把书藏起来了--若不藏起来,我也决计不读第二遍--到现在还是没有 读第二遍。   那真的是一种孩子无法承受的痛苦,连大人也受不了。我后来教书的 时候,课本里竟选了<<海的女儿>>。因为是阅读课文,不考的,我就 跳过不教。我知道班里有许多小女孩会当场大哭的。   自我的教训之后,我们家后来的小孩小时都不给看<<安徒生童话>>。 <<格林童话>>可以看。最好的是法国的西蒙童话--吹牛男爵闵希豪 生历险记里有头鹿头上长樱桃,一块猪油吊一串鸭子,还有什么“青菜战 争”、“馅饼和平”之类,不但我,连我叔都陪着乐了好几天。                    莲波          “爱是众里寻觅的倾心  盟是百年修得的同心”          --选自歌剧<<灰姑娘>>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此生无语也无怨 Date: Sun, 12 Mar 1995 06:04:59 GMT   由那“飘剑客”,引出了卜卦算命的话题。   命乎,运乎,莲波自成年之后,少时被渗透的唯物,渐渐都被世事 演变成唯心。命与运,自然都是似信的。   其实唯物与唯心,都是人类精神所绽放的异花,设若能够宽宏地将 其集成,也许襟怀与灵魂都将前所未有地飞升,以至无穷。   人的一生,从“物”上来看太平白,你的千古传奇荷马史诗,在别 人的唱本里不过是淡淡一句说词;而你生命中佛光隐现的那一叶灿烂朝 露,在别人的长河里,也不过是无可辨认的数滴水珠。   所以,我们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制造些不凡的意境,独自一人时, 捧出来悄悄地歆享。   而命与运,便是人们梦幻的一种灵感或契机。   我遥想前生,我料想后世,我用一种极其模糊的恍悟,来触摸冥冥 今生的面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   古典之中也仿佛有一条索链,将千年的梦境与此生的悲欣轻轻拴合, 让我在其中找出似曾相识的苦难或欢喜的因由。   命运,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于我的心境,或许无多妨碍。人类 能够有的一切情感,我都籍着梦幻一一参透了。若自己再饮一次,苦涩 也许还会有吧,但执迷,是一定不会的了。   一生一世一次,来过活过爱过。   至于给人算命,应是一种功德。也许许多潜在不发的事由,经那轻 轻点破,因此而鲜亮起来。既是注定,迟早要来,还不如心中有点预料, 当真来了,也不会太仓促。   卦摊与庙宇一样,本就是一种或许通灵的人文风景。要是有联防队 的戴着红臂章抓卦摊,我们唯心主义者是一定要保护一下测字先生的。                   莲波               世事如棋,一着争得千古业               柔情似水,几时流尽六朝春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谁在彼端 Date: Mon, 13 Mar 1995 05:16:35 GMT   我是个多话的人,常常要找人讲话。在这里,要找个活人还真不易,电 话,才是真正用得着的。   每个月,接到帐单那天总是捶胸顿足的。还好,这毕竟不是什么人类深 层的悲哀,第二天把支票寄走,并且将帐单销毁,创伤就平复了,然后,一 如既往地继续为mci的营业额作贡献。   常常往家里打电话,因为国际长途路途遥远,当中有一点小小的时间差, 我爹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较的老年痴呆,而我娘则气急败坏。很好的事情,在 这种不大好的状态下,说着说着大家都会恼起来,几乎要到摔电话的程度。 一小时的电话,四十分钟是大家发呆发急发耿发掉的,虽然这样,最后的两 分钟,还是一如既往温情脉脉地依依不舍。   给家里打电话是一种责任,而给朋友打电话,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养料。   朋友有男有女。和女孩子讲话比较轻松,乱说一气。反正我的女朋友, 大多和我一样也是猫科动物,性情相投得很。若说到激情澎湃处,常借助国 骂来表达心中难言的快乐或悲愤。谈天说地,谈衣服,谈男孩子,谈的都是 很非文化的东西。我的女朋友们大多也爱读书写字,但从来不谈。我们都觉 得若两个女生在一起谈诗歌文章,咬文嚼字地发酸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和女朋友穷聊,两三小时也过得很快。人说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 于是电话两头各五百只鸭子便共度了一段快乐时光。   给男孩打电话也有,虽没女友那么多,但也不大少。   男孩有三种:   第一种是哥们,我没觉他们是男的,他们更不觉我是女的,彼此把对方 都当了无性别动物。然后神吹海聊,家事国事天下屁事。和他们聊天比和女 友聊天信息量大些,嗓门也更响。说着说着,只觉天地好广阔,心情好开朗, 而作为回报,我就弄出点阴谋诡计,帮他们围捕陷害心上人。   第二种是君子之交,只讲正经事,语音语调用词都十分妥当,注意阐述 和倾听。这种电话都不长,也不会在月黑风高的时候打。   第三种好奇怪,明明有很多话要讲,拿起电话就不讲了。三四句过后, 两端的声音就都不大明朗,快达到国际长途的水平了。空气很愚蠢地凝固了, 而电话旁的时钟在令人焦急地走着。秒针自个儿傻傻地跑了半圈后,电话两 头都发出轻轻的“卟哧”声。有时候还讲下去,有时候就挂了,免得折磨人。                    莲波              谁在黄金海岸  谁在烽烟彼岸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剑胆莲心 Date: Tue, 14 Mar 1995 04:09:48 GMT   这几天网上借着一本<<多情剑客无情剑>>,拥金派和拥古派又 争得厉害。   大家读武侠书都是找乐的,千万勿动真气。若弄到把降压灵当花生 米吃的地步,好象也太劳民伤财,美国药太贵。   没有一定的胸襟,还是勿近武侠为妙。   <<多情剑客无情剑>>,我也爱看,此番在荧屏上重读,虽然眼 睛有点累,心里,还是有一种重逢的欣喜。古龙的东西,入我深心的, 也就是它了。   本质上说,莲波是铁杆拥金派,一直把金宝书当红宝书读的。   我觉得武侠小说也就如同侠客本身一样,可以从骨、肉和气三个方 面来看。莲波武侠迷也,九岁起读,吞书无数,真正能入品的,除金庸 古龙外,也不过温瑞安、诸葛青云、倪匡等寥寥数人而已。   倪匡路数不正,可谓“岔气”,只要看<<天龙八部>>的后面被 他搞得污七八糟就可知道。幸后来一门心思去写了科幻,算是走对了路。   诸葛青云情节松散,可谓“骨散”。   温瑞安语言干涩,读之无肉。   而金庸和古龙则都算是骨肉匀停并且气韵悠长的了,好,那么莲波 还要来出个幺蛾子--看“肠”。   所谓“肠”乃是“侠骨柔肠”的“肠”,即文中的情韵。   古大侠在这“肠”上,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   金爷重情,而古爷重“欲”。古龙小说中的男欢女爱,充满着一种 呼啸着的野性的羁狂,有时甚至到令人毛骨耸然的地步。<<圆月弯刀>> 便是一个明证。唯一例外的就是<<多情剑客无情剑>>了,李寻欢的 身上,沐着一层温暖的理想主义的光辉,既有着江湖侠客的正义与豪气, 又溶着才子词人的温婉、内敛与蕴籍,他的宽容与多情的形象,无疑是 武侠人物谱中难得的一枝独秀,在莲波的心目中地位也很崇高。所以那 时在国内楞没敢去看台湾或香港拍的录像片,怕会有“相见争如不见” 的遗憾。   古龙是难得多情,而金庸则是情圣了。金庸写情,其深其真,总是 到荡气回肠的地步,让人无可怀疑他本身的深挚与忧柔。我最佩服金爷 在小细节上的大手笔,有时简直是绝唱。   <<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少时对朱九真的一场单恋,就写得十 分动情,真正的有一种青春初至的少年情怀。而小昭对张无忌的那种默 默凝望的带点绝望的爱,也真的催人泪下。   <<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在山崖上练功,岳灵珊去送饭。匆匆一 见后,岳灵珊就回去了。令狐冲望着灵珊远去的背影,忽听得传来一阵 轻快的福建山歌,顿悟小师妹芳心已属林平之,不禁胸中酸楚莫名。   当年莲波读到此处,亦酸楚莫名,大呼“至情之语”。   还有我小时读的第一本--<<书剑恩仇录>>,其中写到陈嘉洛 吃糯米糖藕,每次都用筷子小心地挑出当中的糯米球,喂到身边小丫头 的嘴里。那小丫头叫什么我忘记了,或许是“雨诗”还是“晴画”,而 这种人性的温情却一下子让我感动得忘乎所以。<<书剑>>就读了这 么一遍,以后再也没有重读,很多重大情节都忘记了,而这小小细节却 一记记了几十年。   金庸写情,真的是用情在写,有些别扭的甚至畸形的情感,他写来 也让人动情或同情。象完颜洪烈与包惜弱,阿紫与游坦之,段正淳与他 的芸芸众情人,甚至东方不败与他的男宠。   哈,莲波读着读着,一不小心就错把武侠当言情了,大家可以嘲笑 我,狠狠地嘲笑我,但别因此而笑到金爷头上去。金爷真的是一圣手。   对了,又想起一条--<<天龙八部>>中虚竹与西夏公主那段难 解的“梦郎梦姑”的欢爱传奇,洋溢着宿命与禅机的静美,也是莲波的 难忘。                                        莲波  笑傲江湖载酒行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张系国的<<杀妻>> Date: Wed, 15 Mar 1995 05:38:58 GMT   褐锈在吹张系国,我也来撬撬边。张系国的小说我倒也看了不少, 最激赏的是他文字里面充满着的老实人的狡猾。那是一种近乎黑色的小 幽默,有点摇头摆脑的读书人的呆气,又有点东方人蜷缩于新大陆的无 所适从的傻气。好象准备着随时撤退甚至讨饶,但骨子里,还是耿耿的 有着一种韧性。   在我的想象里,张系国是那么一个善良的“维持会”的形象:一边 摇着小旗夹道欢迎,一边气鼓鼓地恨恨地咬着牙;或者象方鸿渐,在老 婆背后张牙舞爪地挥拳头,孙柔嘉一转头,赶紧又挤出一脸讪笑。   总之,他的作品,把一种小人物的不易描写到极致,但籍着他的幽 默,又泛出一种诙谐宽容的儒气来。   最近重读了他的一个中篇<<杀妻>>,描写小职员的生活和心理。 男主人公在上司老婆的“无微不至”的压力下,渐生妄想,迷上了武侠 小说,并且学着书中的情节,自编了一百零八招杀妻妙法以换取心理上 的平衡和满足。结果其妻果然遇害,男主人公被逮。   这故事并不算多离奇,奇就奇在结尾作者制造了一种扑朔迷离的幻 境,而因着这种幻境,读者可以作出如下不同的判断:   1。男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杀了女,而自己并无意识到。   2。男十分凶险地将女杀死,然后伪装精神分裂,逃避法律制裁。   3。男并没做什么,是女为与人私奔,弄来一具无头尸假造谋杀现 场,陷害于男。   4。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只是一种狂想。   哗,读完了,真是长吁一口气。   而且,张系国的幽默是一种装模作样板着脸的幽默,自己不笑,却 把读者逗死。他语言的明练和言外之意的丰富,也是一绝。   我到芝加哥后,打听过张系国,他有一阵在iit的ee系当系主 任,但现在不在了,不知往何方云游。                   莲波  活着不容易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伪造诗经 Date: Tue, 21 Mar 1995 03:37:21 GMT   闲来无事,听歌,听老歌。<>是我很喜欢的 一首老歌。因为它不那么美国,因为它那种幽怨的低唱。   我总觉得它和诗经有一种很微妙的契合,纵然一个是公元之前,而另 一个是百世以后。   它的旋律,仿佛是一阵清风,夹杂着野草野花的苦寒轻香,在大地上 缓缓掠过;而我更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摇着木铎,边走边呼唤着苍穹, 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与村庄之间采集梦幻。   真的很难忘却这种莫名的联想。很喜欢在异邦的文明之中,还能寻出 这样令我心折的古中国的意韵。   试着用诗经的格式翻了下,填到原曲中,竟也能唱。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问尔所之,是否如适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彼方淑女,凭君寄辞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嘱彼佳人,备我衣缁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勿用针砧,无隙无疵 Then she wi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伴唱: On the side of hill in the deep forest green彼山之阴,深林荒址 Tracing of sparrow on snow crested brown 冬寻毡毯,老雀燕子 Blankets and bed clothers the child of maintain雪覆四野,高山迟滞 Sleeps unawafe of the clarion call 眠而不觉,寒笳清嘶 Tell her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 嘱彼佳人,营我家室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良田所修,大海之坻 Then she wi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伊人应在,任我相视 伴唱: On the side of hill a sprinkling of leaves 彼山之阴,叶疏苔蚀 Washes the grave with slivery tears 涤我孤冢,珠泪渐渍 A soldier cleans and polishes a gun 昔我长剑,日日拂拭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寂而不觉,寒笳长嘶 Tell her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嘱彼佳人,收我秋实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敛之集之,勿弃勿失 Then she will be a ture love of mine 伊人犹在,唯我相誓 伴唱: War bellows blazing in scarlet battalions 烽火印啸,浴血之师 Generals order their soldiers to kill and to fight for a cause                        将帅有令,勤王之事 They have long ago forgoten 争斗缘何,久忘其旨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痴而不觉,寒笳悲嘶 (再重复一遍第一段)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只唱不哭 Date: Thu, 23 Mar 1995 03:41:16 GMT   莲波实在吃撑了,给中西文化当了一回媒婆,居然我佛如来从歌 声里听出哭调来了,真是佛耳,博大精深得很。   不过佛爷说那白衣飘飘的是山鬼可不大对头--照莲波的脾气胃 口,还是说晏小山或柳三变对头些,说丢了王位的李重光也行。   其实那是当年的采诗官啦,不入品,比孙爷爷当过的弼马温还差 些。全靠两条腿走江湖,不见得会有豹子或大虫或奔弛给他当交通工 具。   诗经里面,总的来说劳动人民还是比鬼多,不比屈爷爷的楚辞, 将大量的美丽或丑陋的鬼们引入诗歌殿堂,搞得中国文人两千三百年 来脱不了的鬼气森森,一个个的不想做人,尽想装神弄鬼,还有装佛 爷的。   若山鬼真的要唱,也不会唱四个字一句特朴实的吧?至少也要当 中带个我们念“西”,厚皮无敌郭大侠(注意,不是靖哥哥也)把它 念“啊”的字吧?这样才显得鬼的吐气方式与人不同嘛。   哟,这样一来跟屈爷就有点象了,我试试:        问尔所之兮是否南场        蕙兰芫荽兮蘅芷留香        姣姣淑媛兮潋滟彼方        凭君寄语兮诉我柔肠        慰我兮情伤        。。。。。。。。。。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张琴代语兮诉我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呀呀,不对,一唱就唱出张小生骗崔莺莺的歌来了,这是人间流毒, 不能传播,一定不能传播。                  莲波  清歌一阕梦千重        凭君寄辞兮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雪国情话 Date: Mon, 27 Mar 1995 06:11:55 GMT   明天就发奥斯卡了,莲波爱看电影,特激动。   其实美国电影,我是不大要看的,中国电影也很勉强,欧洲的还 行,不过欧洲电影前卫的前卫,颓废的颓废,有些看了很犯晕。象前 几天有位老兄吹嘘过的泼兰斯基的<<bitter moon>>, 我看了就十分影响情绪,很有点不想吃饭的感觉。莲波是个新古典主 义者,人生态度也还积极,最合我胃口的,还是前苏联的影片。   老俄子就是有气质,真没说的,不看别的,就看那花样滑冰好了: 背景音乐一响,玉人亭亭一立,尚未起动,已经堂堂皇皇地在脸上写 满了“文化”,而且极其嚣张。   俄罗斯深沉的文化背景,表现于艺术的各个方面,其中电影大概 要算很杰出的一个方面。它的电影气势之宏大及人性之厚重,别国无 可启及。而那种浓郁的民族文化的沉积,更令人叹为观止。举个例子, 即便象<<办公室的故事>>这样的城市喜剧片,仍然充满着一种低 沉抑郁的焦灼,特别当画外那富有莫斯科特色的音乐轻轻响起,画面 上秋深的梧桐在叶叶飘零,我一刹时便体会到了和那个城市、那个国 度同样的心情。   说起<<办公室的故事>>,有趣的是我们当年比记性,几个姐 儿同去看完电影回来复述人名。搞得我至今还记得那也是大虫般的女 局长名叫“柳德米拉。波罗科夫伊维娜”,而那倒霉的傻瓜男下属是 “那瓦谢里采夫同志”!   我们一家都喜欢苏联片,我爸最喜欢的是<<第四十一个>>和 <<静静的顿河>>,我妈喜欢<<两个人的车站>>和<<岸>>。 苏联电影中那种时时隐现的人性光辉,确实令人心折。象<<第四十 一个>>,我爸一想到片尾女红军击毙了她的白匪情人,然后抱着他 尸体轻声呼唤“我的蓝眼睛的。。。。。。”,就不住长嘘短叹。而 <<岸>>里,攻克柏林时红军战士尼基金邂逅德国姑娘爱玛,并缠 绵了一段生死恋曲,而后伤心别离,天各一方,若干年后,尼基金成 了著名作家,应邀访德,重逢了成了出版商的爱玛,挚情又燃,但历 史的悲剧无法更改,其结果,仍是伤心别过。   这种大胆而深隧的主题,是颇能震撼人的。在中国的电影中,我 从未体验过如此敏锐又如此温情的刺痛。   要说我最喜欢的,还是<<战争与和平>>,托翁大手笔,邦达 尔丘克亦是大手笔。   我人懒,不爱看世界名著,累。为附庸风雅,偷偷弄些简缩普及 本来看看,记些人名字,就唬弄过去了。我是在看了四集的<<战争 与和平>>之后,才真正把书找来读。俄罗斯的文学,偏重于思辩及 哲理,并不好看,我还是看电影的好,结国把此片反反复复看了四遍 共十六集,几乎每个场景都烂熟于心。   邦达尔丘克的气度确不凡,原著结尾,娜塔莎嫁了彼埃尔,生了 四个儿女,成了贤妻良母。那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人儿,本是没有什么 人间烟火气的,得了这样一个结局,虽则幸福平安,我这看书人的心 里,却不大满意。而电影在这点上进行了宏阔的删改,结尾在娜塔莎 身披为安德烈所穿的丧服,一脸却是尘缘勘破的大宁静;彼埃尔站在 她前,絮絮地诉说着一种很纯洁的仰慕中结束。这样,水晶一样的小 人儿仍然是一块小水晶,而木讷正直的彼埃尔还是那个羞怯的青年; 安德烈是死了,可是爱还在。   这样的结尾,脱离了原著的说教和贵族主义,洋溢着一种人性与 文化的圣洁的光芒。   邦达尔丘克自己扮演了彼埃尔,相貌很平凡,然而气宇轩昂,且 内涵深广。扮演娜塔莎的那女孩真的是个玉人儿,仿佛出自古远的油 画。而演安德烈。鲍尔康茨基的吉洪诺夫,我认为他是俄罗斯最好的 演员,他的凝重的神情,内敛的举止,忧患的气质,充满了一种对古 典文化的诠释和包容。   后来看了美国拍的<<战争与和平>>,奥黛丽。赫本和亨利。 方达主演的,真不是那个味儿。好象唐人街的美式川扬菜,左宗鸡或 芥兰牛什么的。   很想再看一遍<<战争与和平>>,而这里,怕是找不到的。也 许回国时可以找来翻录吧。   春风拂面了,电影里那株深沉的老橡树又到了低语的季节,而娜 塔莎正披着银月在悄悄地等待,安德烈达达的马蹄就要叩开她的心门。   真是我梦中追寻的文化。                    莲波  旧江山浑是新愁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无以回报 Date: Fri, 31 Mar 1995 16:40:54 GMT   有个姐们大后天就回国省亲去了,我吵着让她给我家带东西。她当 然没话讲,一口答应了。于是我就出外觅物。   给老妈的东西好买,看见什么都想买。两双意大利皮鞋,并不时髦 的,是那种老太太的懒懒的模样,然而皮子极好,是那种细腻的小牛皮 --买。一组保养品,从脸到手,无微不至,也没有什么熏天触地的香 味--也买。还有一对耳环,小小的,并不显眼,但很精巧,虽然我能 料想到老妈一般不会去戴,但还是买了。   这样下来,虽然这些东西都是on sale时抢到的,但一个月 的饭钱还是没了。对老爸就可马虎些,何况老头的东西本来就不好买。 想来想去,想起老爸爱泡澡,就买了一套香皂浴波之类的东西,更精采 的是一块大海绵,做成半只西瓜的横截面,翠皮、红瓤、黑籽,颜色异 常夸张地分明,令人产生一种关于猪八戒的微妙联想。   兴冲冲地抱着这堆东西回来,然后示之以姐们,让她分享我捡了大 便宜的快乐。再然后郑重其事地包好,装入纸盒,并端端正正地抄了我 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很仔细地贴在盒上。   心里,有一种很温暖很稚气的快乐。   我是个喜欢购物的人,但不常常给自己买。我在店里走来走去,常 常是看见某样东西,就想起家里的某个人。我会觉得这样东西无比地适 合那人,不买下来简直太可惜。所以往往就忍不住买了。   卧室里有个大纸箱,买回的东西,往里一扔,看看差不多满了,就 颠颠地打了包拿到邮局去寄。若恰有朋友回国,就缠着别人带。   其实我爸妈见我这样很头痛,因为每次去市里的邮政总局取包裹, 总是累上气不接下气,而且,为了税的问题,还得跟局长打个招呼。久 而久之,欠了人家不小的人情,总不大好意思。如果请朋友带,他们就 得琢磨着回赠朋友礼物或请人家吃饭,也烦。   虽然他们无数次警告我不准乱花钱了,但我只要一看见什么好东西, 手还是忍不住地痒了。   自去国之后,总是格外地想念家里,几乎每一分钟,心里总有着千 丝万缕的牵挂。   也许这是一种渐渐老去的标志,我的青春年少的叛逆期,就此肯定 地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想起父母,满脑地都想起他们的好来,连一些当 年令我切齿痛恨的事情,现在也不存丝毫怨言了。   想当初,与父母狂吵,拍桌掀凳,然后跃上窗台以死相胁的日子也 不是没有。当时只觉得天地变色,这家是万万呆不下去了;而现在想想 那些不活的理由,无非是名字都快想不起来的男孩子--真是好笑极了。   我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我想,他们的牵念,当是远甚于我了。 天幸他们是属于那种很会自找乐子的人。我妈日常公务烦忙,时间倒还 好打发;老爷子是闲人,自称“硕鼠”的,若干年以来一直以我为心头 大病,如今心病远去,却是无聊得紧。他先是热爱上了音乐,不断地买 音带,自己听完便送给我几个表妹,若有很好的,就寄给我。他居然还 收了无数的干儿子干女儿,而且认认真真地当他们的干爸,过年过生日 给红包不说,象升学、分配工作这样压死人的天大事,他也是竭尽全力 去管的。他对干儿们要求不高,只要嗓门响,曰:“以后追悼会上气势 可宏大些。”   我读鲁爷的<<朝花夕拾>>,总不大明白他为何对“老莱子彩衣 娱亲”耿耿于怀,认为是极恶心的事。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听我叔讲过 这则故事,当时心里的感觉竟是很有些感动。但因为那时才八九岁,对 人世间的事还不大了然,也就没有去多想。后来大了些,自己读了些书, 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怀疑,便很不满于鲁爷的冷漠。   父母在,不言老,这是自然的事情。虽然老莱子是过分并且滑稽了 一些,但想到他那善良淳厚的本意,我真不觉得他可恶或可耻,只觉得 有些可怜,也许也可笑吧,但那毕竟是含着眼泪的笑了。   算命先生给我算的命中,我父母是高寿的,好象一不小心就要活过 九十岁--那么,我做老莱女是难免的了。   设若那时我也是满头的白发,跟我老妈一起上街,一块冰淇淋还是 要她请客的。如果老爸还和我七八岁时那样,一如既往地不准吃,并且 一定要叫我吃银耳水果羹,我也肯定要大大地不高兴。   孩子与父母之间该是怎么样,生来就注定了的。不管多老,不管多 小,哭起来笑起来,总是同样的表情。如果人为地要更改或修正,便是 违反天意。   我永远记得这样一幕,我的奶奶得了癌症,快不行的时候,我们都 守在一边。这时奶奶有点回光返照的样子,精神很好。我们瞒她瞒得紧,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因此她得到了更多的安宁和快乐。   奶奶常爱说爸爸和叔叔小时候的事,以此来证明我和堂妹的各种毛 病全是遗传,不该批评或责罚。这时候,她又开始说我爸五岁时第一天 上学堂时的熊样,以及叔叔小时在学校舞台上出了大洋相,被修女嬷嬷 们打手心。   她说得非常高兴,于是爸爸和叔叔也起劲地附和,他们还作出各种 怪相,帮助奶奶回忆他们的糗事。   后来,奶奶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低下去,渐渐地睡去了,爸爸和 叔叔回过头来对着我们,竟都是泪流满面。                         莲波 长安不见使人愁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LOTUS]秦俑 Date: Tue, 4 Apr 1995 06:24:21 GMT   有人在谈张艺谋的电影,我也来插两句。   张艺谋的电影,我大致都看过,并不很喜欢,因他总是选取人性 中最压抑的一些东西,血淋淋地撕开来给大家看。莲波既小资,又有 些唯美主义,受不大了是当然的事。   从<<红高粱>>起,<<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 等,基本是同样的风格,大块红大块黄的。令我昏倒的是苏童的原作 <<妻妾成群>>,明显的江南温润潮湿的味道,到了老谋手里。竟 连青石板也变成黄土地了。   这种大红的格调,我倒并不认为是俗气。因他的大红之中很少有 妖艳的成分,更多的是惨烈,仿佛是被压抑着的怒火以及由此而生的 绝望,有一种地火运行的感觉。   自<<秋菊打官司>>后,张艺谋从半神话状态走向写实,而这 次的<<活着>>要算是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的杰作。这样的 片子连奥斯卡提名也没有,莲波很不忿,可见奥斯卡也没有得的必要, 全让“江发瑞”这种傻冒片子得了--照我说,“江发瑞”也就得个 特技奖还差不多。   不过,由此也可以想见中国与西方的文化差异:老美是把生活中 不可能而又存在于美梦中的东西端出来,营造瞬间的满足与欢喜;而 老中时时就怕你忘了噩梦,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残忍的提醒。   上次曾听说老谋要拍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后来不见下文, 想来必已流产。刘震云的小说,极其过瘾。但我想还是不拍为妙,因 老谋的手太大,他电影的背景,一造起来就是一个时代,象<<一地 鸡毛>>这样琐碎的现代生活小调,没有激情也没有传奇,不够他玩 的。   要说摄影,老谋电影中最漂亮的要算<<秦俑>>(香港为吸引 观众,改成<<古今大战秦俑情>>,好笑)。那部戏真是把巩俐的 美发挥到了极致,即便莲波作为女子看来,还是惊艳。   那片子没什么大意思,就讲了一个三世轮回的爱情故事,也算是 愚弄老百姓的杰作。但它的摄影的细腻与精妙,很少有哪部电影可匹 敌。   其中最美的戏有两场:一是韩冬儿割腕自尽的那场,冬儿(巩俐 饰)在滴雨檐下叮叮冬冬地拿盛了雨水的瓷碗奏乐,而蒙天放(张艺 谋饰)在另一个飘满落叶的院落舞剑。音乐越响越急促,而舞剑也越 舞越狂烈,终于瓷碗击破,冬儿以碎瓷割腕,而天放收放不住,訇然 倒地--那种微妙的感应,真的美得惨了。   另一场是冬儿焚身以火,先着一身缟素,继而火红,以一种飞蛾 扑火的无所牵挂的姿态飘飘欲仙地向烈火中轻投进去--这时候,死 亡仿佛是爱的永恒。   另外还有最后的落幕也颇耐人寻味:三生之后,冬儿转世成一日 本少女,去参观兵马俑,而蒙天放此时已转成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日 本女孩带着一种春天般娇媚而无邪的表情从俑坑前走过,而小伙子一 刹时惊呆了,仿佛有一种千年的感觉正在被唤醒,却又有些朦胧,记 忆好似在睡梦里挣扎,满脸的困惑,却又满眼的惊喜。   张艺谋那刻的眼神,绝妙,难以述诸笔端。   莲波一直很为此片及结尾的美丽而心折,而我老爸大摇其头,认 为那只不过是一种文化观念的生硬的图解或公式表达罢了。他说得也 许有理。但我只在乎感觉。   最近几年看的电影,大概也就是<<秦俑>>最美了,其次是那 <<滚滚红尘>>吧。                 莲波 --“。。让我写下诗,让千生都知道有个你,让万世都知道有个我。。。” From: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Yong Xu) Subject: Re: [movie talk] Casablanca Date: Sat, 8 Apr 1995 03:14:22 GMT   <<卡萨布兰卡>>这部片子,我只看过一遍。记忆中最喜欢的,是 那首缠绵的老歌--<<时光流转>>。   我并不很喜欢英格丽褒曼的,我总觉得她太坚硬,有点瑞士女人如山 的味道。而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倒也是正好。   我想如果我是女主角,一定不上飞机的。非常欣赏鲍嘉(瑞克)那种 冷峻甚至可以说是阴郁的气质。当年一看片子,大惊,那无疑是我梦中的 一张脸!   这部片子的结尾其实很尴尬的,跟维克多走的结尾,我当然是不满意。 我看电影总喜欢代入。她的离去,仿佛我的心也失落了。然而如果留下吧, 也不见得真有多美丽。我欣赏那种惊鸿一瞥的爱恋,十年前的翩然而来与 悄然而去,十年后的蓦然重逢与黯然伤别,都给了我陶醉与忧愁。我并不 喜欢这片子的情节,我只是沉浸于那样一种气氛,最让人怀想的,就是那 种遗憾的残缺的美丽。   很多的时候,没有相思的借口,却常常有不能相思的理由。   还有,“卡萨布兰卡”这个地名,本身也就美得够得上一部史诗或传 奇的份量。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片灼热而馥郁芬芳的土地。只可惜现在 它的名字改作“达尔贝答”,我的梦,便没有投身的方向了。                  莲波  不思量,自难忘